义赤人和施然人混战,双方都想夺下艾城,纷州官军支援丰城时损失不少,又要提防苏守逵由沐州向北侵蚀,无法调集援军。
纷州刺史不知出于何种目的,拒迎颖王的溃军,因此开罪颖王,颖王的军队已经退离纷州,纷州刺史姜阅苦无外援,义赤人和施然人又来势汹汹,因此向艾城各处召集人马。
吏员在寨中待了两日,最后由柳言平和洛大敲定派人助纷州官军解艾城之危,但相应的,艾城要给山寨提供军饷和武器。
洛大本对助战一事深感怀疑,经过柳言平游说,又见艾城要给钱粮,怀疑逐渐大笑,反而很高兴寨子先赚了一笔粮饷。
夜里洛大摆了几桌酒,请柳言平上座,酒过三巡,柳言平来到元棠的座位旁。
柳言平看上去文质彬彬,与寨中众人格格不入,但为人和气,洛大敢和柳言平称兄道弟,反倒是元棠,虽然长得秀气,武艺也不错,洛大却不太敢接近,他至今还记得元棠那天夜里硬杀出一条血路的情景。
柳言平坐过来来,洛大也干脆长找别人拼酒,桌子空出一半。
柳言平这回倒没劝元棠参与谋划,他给元棠倒了酒,请元棠和袁德作为主将,带雾子寨的人支援艾城,他要料理寨中诸事,怕抽不开身,凭洛大和其他寨众,只怕助战没助成,反而损失人手,得不偿失。雾子寨上下现在最宝贵的就是这些人。
元棠不能完全赞同柳言平的计划,但在山寨逗留数日,吃了人家的米粮,睡的是人家的屋子,到这时也不能完全置之度外。
又过了两日,元棠和袁德带着雾子寨五百人赶往艾城。
第70章 与共
纷州军在艾城内外布防,为了守城,征发了附近郡县的男丁和艾城本地大家奴客。到了艾城元棠才知道情况严峻,纷州派往支援颖王的军队损失惨重,艾城实在无兵可用,这才不得不向各处征调。
纷州刺史姜阅年过半百,眉间皱纹深刻,双目有神,兴许是忧心艾城之危,神态疲惫,布满血丝的双眼明亮异常。
元棠和洛大进城,姜阅专门在城府召见两人。
“去年白虞城被义赤所攻,后因守将苏守逵与狄人勾结,白虞落入狄人之手,听说当时狄人俘获了夏国皇室以及一批白虞官员和百姓送往曜京,”姜阅看着元棠说:“今年曜京大乱,被俘至曜京的夏国先太子遗嗣和白虞官吏却不知所踪,曜京之乱未平,也无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姜阅从坐榻上站起,慢慢走近元棠,说:“霁飏袁氏世代将门,上一代家主袁光曾挥师北上,后封为龙骧将军,他的儿子去年已在白虞任参军,想必亦为将才。齐州柳氏素有清望,白虞长史柳言平常年经营白虞,可守一方。袁参军在此处,那么留在寨中的,就是柳长史了。”
从曜京出逃几个月,元棠也料到他们的行踪早晚会暴露,被姜刺史点明,他也不惊讶,倒是洛大,虽没有完全听懂,却也明白几分,惊讶地望着元棠。
元棠正色道:“刺史明察,敢问姜刺史打算如何处置我?”既然敢来,他也不怕被识破,此番带领寨众助战艾城,少不得要和纷州刺史打交道,遮遮掩掩不如开诚布公,元棠还琢磨着借这次助战的情面,纷州刺史在战事平息后放他们过纷州。
姜阅眉间的皱纹更深了些,叹气说:“艾城危及,袁参军也知道,纷州如今已经自顾不暇,我又怎能处置你们?”
元棠朝姜阅拱拱手。这位刺史倒务实,直接跳过关于他们身份的话题,开始按说艾城布防。
元棠带来的人手不多,本来只能编入艾城步卒,配合纷州官军防卫而已,姜阅却提出再拨五百人给元棠,让元棠编成一军,到城下布防。
姜阅暗忖元棠在白虞与抵御过义赤人,一路南行,熟悉应对北方各族。纷州军支援颖王失利,损兵折将,正无人可用,所以他对元棠委以重任。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袁德一早带着山寨众人到城外营地,没有和元棠一同入城,晌午元棠从城中出来,他才知道姜阅的安排。
在城军营坐镇的正是艾城太守,元棠领命出城,与这位何太守在营地见面,何太守上下打量元棠和洛大,神色有些僵硬,毕竟那一夜艾城的官兵与雾子寨是拼了命的,双方各有折损,然而危机当前,又有刺史的命令,这一节也只有揭过。
元棠回到何太守分给他们的军帐里,袁德正坐在桌边对着一张地图皱眉。
元棠见袁德神色凝重,换下甲衣,问道:“德叔,怎么?”
袁德脸上的刀疤明显,一旦严肃起来整个人就有点凶神恶煞的,特别具有威慑力,山寨的寨众都怕他,元棠看习惯了,早有免疫力。
他系着护腕坐到袁德右手边,瞧了两眼地图。义赤人在丰城外与施然交战,似乎暂时无法顾及艾城,姜阅担心有哪一方周旋时先一步派军夺取艾城,所以对丰城方面动向十分警惕。
纷州地界狭长,如果艾城再失守,纷州之内无纵深之地缓转,州府蒲睢危在旦夕,一州之地很快就会被南北两股势力瓜分。
这也是姜阅为何紧张艾城得失。
来到艾城第三日,袁德将山寨寨众与姜刺史拨划来的五百纷州军重新编整,元棠又向姜刺史讨了十匹战马。
姜刺史居然也给了,纷州战马主要来自北地,数量虽比南夏诸州多一些,却也是来之不易,姜刺史为守住艾城,倾尽纷州所有,足见艾城对纷州的重要x_ing。
这两日元棠和袁德都在与新编的军队磨合,与纷州军到城外挖壕建壁垒,到今天才能坐下来说两句。
袁德放下地图,目光扫过帐外,压低声音对元棠说:“阿郎,今天姜刺史身边的谋士来向我打听殿下的下落。”
元棠本来拿了杯子倒水喝,闻言眉头一跳,问:“怎么打听,你怎么回答的?”
袁德说:“我带人在城西设拒马,姜府谋士找过来,没明说,只是总把话往殿下身上扯,问殿下是否与我们一同离开曜京。我说出城的时候没见到殿下,如此敷衍过去。”
元棠放下手中的杯子,姜刺史一定派人打探过他们这行人的消息,知道柳言平留在山寨,也知道他们南归的队伍中没有封淙。封淙已经北上,没有人能知道他的下落,元棠更在意的是姜刺史派人打探的目的。
袁德神情依然有些凝重,元棠说:“德叔还觉得有什么问题,不妨直说。”
袁德摸了摸下巴,斟酌了一会儿才道:“姜刺史对北晟可不见得有多忠心。”
元棠看他一眼,两人都是了然的表情。
纷州处在南夏与北晟交界,两边都鞭长莫及,从前纷州就有反复投主先例,北晟强大的时候,纷州刺史接受北晟认命,如今北晟乱了,姜刺史又以忠于北晟皇帝的名义拒绝配合北晟颖王的军队。
其实,他若是真的忠于北晟朝廷,一开始又何必与颖王合兵。
南夏和北晟朝廷都没有余力控制纷州全境,只能授命当地大族,羁縻纷州。北晟乱了,姜阅首先要做的必然是保全纷州,这样才能保全姜氏在纷州的势力。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借南夏之名,如果纷州变成南夏纷州,北晟各方乱军侵袭纷州时,就要考虑是否因此惹上南夏。
但是南夏似乎连齐州和沐州都无法控制,苏守逵把持沐州向北侵吞。
姜阅一来无人牵线联系南夏朝廷,二来不知南夏对纷州的态度,所以不敢贸然向南夏朝廷上表请降。
这些都是元棠在艾城这两天从姜阅的态度以及时局变化判断的,柳言平比他更了解边境,一定早推测出纷州的情势,所以才有在雾山集结寨众的谋划。
说到底,元棠对于情势还是看得不透,也想得不够明白,虽然不想入柳言平的套,但最终还是踩在套里。他和袁德相视一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看得清别人的目的也改变不了自己深陷其中的局面,元棠觉得,或许自己一开始还是太天真了。
义赤人和施然人都曾派人往艾城方向试探,又碍于双方对峙不敢轻易分散兵力攻打艾城。
元棠所率部众负责留守艾城外堡垒,连日只与义赤人和施然人试探艾城防卫的的散兵交过几次手。
有一天夜里,施然人派了数百人偷袭城外据点,元棠和城外守军奋战一夜,直到天明才杀退这些施然人。
城外的动静也引起城中哨兵的注意,姜刺史派兵增援,在城墙上站了一夜,此后更加紧派人往丰城方向打探,城中亦是风声鹤唳。
探子回报说,义赤人和施然人已经丰城外交战,胜负未定。那夜偷袭也不过是一次试探而已,若是城外据点被人占据,艾城防守将变得十分被动。
又过了十日,施然人与义赤人开战,夜里元棠守在城外深壕中,睡到半夜,他听到地下声响频动,壕沟中的军士都被声音惊醒。
袁德点燃灯火躬身走过来,说:“阿郎,好像有人往这边过来了。”
听声响来人不少,元棠爬出壕沟,洛大也跟着爬上来,担忧道:“怎么回事,又有人偷袭?”
元棠摇头说:“不确定,我先带人去探一探,”他回头说;“德叔,让所有人都起来戒备,准备派人回城禀报。”
元棠带两名士兵在无边的夜色中骑马西行,为防止有人隐匿其中,壁垒外的Cao木都清过一轮,跑出一里,他们都不敢再骑马,怕马蹄引起前方人的注意。
北风呼啸,月光被乌云遮蔽,天地间都是黑沉浓墨,连火光也化不开,再往前走,元棠把火把也熄了,伏在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