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淙用从未有过地愤恨声音诉说着,他的拳头在锦衾里捏得咯咯响,浑身紧绷如铁,似乎用尽极大的力气忍耐。
“可是阿父不许我这么做,阿父他……什么都知道,他把他们当成亲人,把夏国视为故乡,千辛万苦回到这里,可是他们又怎么对他。”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们没有回到夏国,一直在曜京生活也好,或者去Cao原……”
元棠听到封淙擂鼓一般的心跳声,每一下都似捶在他耳膜上,与蓄力不发的主人,将无处释放的怒恨深深与y-in暗埋藏。
元棠终于知道封淙为什么压抑,他有满腔无处发泄的怒火,滋生出不能示人的一面,张狂只是他无法泄恨与遗忘的另一种妥协。
夏国对他来说不是故乡,那些与他留着同样血液的人也不是亲人,离经叛道的北逃,是他履行对文熙太子誓言的唯一方式。
只有离开这里,他才能彻底放下复仇的愿望。
弑杀亲族的罪名太过沉重,太子为了夏国而千里奔回,在夏国遭受最亲近的人猜忌,失去了爱人,却唯独不希望儿子承担这一切,这也许是他作为父亲的一点私心,封淙正是明白这一点,才始终坚守诺言,但是他也有恨,有不满。
元棠的泪又流了出来,他拱到封淙怀里抱住他,封淙也紧紧抱着他。似乎在借以抒发怒火,封淙的手臂紧紧扎住元棠的腰,元棠觉得自己的胃都要变形了,身上也发疼,但是他没出声。
在寂静的雪夜里,他能给封淙的唯有陪伴,让他宣泄如同洪流一样无处奔离的怒与恨。
封淙埋在元棠肩头,深吸一口气,渐渐放开,元棠终于能够松口气,不禁大喘,背后都汗s-hi了。
“阿棠,阿棠,”封淙贴着元棠的脸唤道:“我是不是弄疼你了,对不起,我控制不住,哪里疼,我瞧瞧。”
他手忙脚乱拉开元棠汗s-hi的衣服,要去点灯,元棠却包住他的脖子,说:“不疼,我真的不疼。”
封淙抱着元棠缓缓躺下,无比轻柔,像面对一个易碎品。
黑暗中,元棠感觉到他的气息近在咫尺,然后眼皮被温软s-hi润覆盖,足足好几秒,直到那个触感离开,元棠才知道封淙在吻他的眼睛。
封淙拥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部,下巴贴着他的额头,元棠不敢睁眼,封淙是以为他睡了吗,还是为了安慰他。
一阵心神摇曳,元棠也累极了,甚至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思绪随着背后轻拍的节奏飞远。
早晨
元棠醒来时,沈靖宣和封淙都已经起来了,沈靖宣已沐浴更衣,神清气爽坐在窗前,饶有兴致看着外面雪景,封淙刚从宫女的手里接过帕子擦脸。
雪已经停了,两人说话都很轻,大概还怕吵醒元棠。
元棠顶着两只肿的像桃子的眼睛坐在被窝里,摸了摸身旁的床榻,余温仍在,昨晚上封淙和他睡在一起。
沈靖宣见元棠醒来,忍不住调侃:“你们怎么睡到一块去了,该不会是封淙醉酒,混把你当姑娘抱了去。”
元棠登时清醒了,张口结舌说:“不、不、没有啊,我、大概睡着了,不小心滚到一起。”
他不解释还没什么,这么欲盖弥彰,沈靖宣奇怪道:“你昨晚不是和我睡在一个榻上,怎么今早反而和他睡到暖阁里。”
“我、我……”元棠绞尽脑汁扯谎,却见封淙站在屏风后正看着他,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他的眼睛明亮有神,俊朗的面庞被窗外的雪色映得微微发光,元棠一时竟忘了正和沈靖宣说话。
元棠心里怪他,笑什么笑,快来帮我解释。
好在沈靖宣并没有多想,只觉元棠睡迷糊了,便唤宫女也来帮元棠洗漱。
一大早就心跳飞快,元棠感觉自己可能要猝死了。他觉得封淙或许已经隐约知道自己喜欢他,而他可能也有一点喜欢自己。
相安无事用过早饭,王尚书忽然造访流响居,他应当是来给太后请安的,身上还穿着官服。
王尚书对封淙很恭敬,先谢过封淙在他“养病”时提点王麴,封淙不咸不淡地应着,他又与沈靖宣说了些朝上的事,明显对沈靖宣十分赞赏。
看到元棠,王尚书说:“虎父无犬子,我听闻袁侍读在宝祥殿起火时勇闯大殿寻找殿下,可堪忠勇二字。”
元棠忙起身谦虚道:“职责所在,不敢。”
王尚书说:“昔年袁将军勇毅,我也十分佩服,只可惜他竟身陨沙场,使我夏国失一藩篱。如今看来,袁侍读不愧乃父之子,亦有勇有谋。”
元棠心中隐隐而动,忽然明白王尚书可能要说什么,简直不敢相信,沈靖宣端着茶杯朝元棠眨了眨眼睛。
王尚书说;“我欲荐袁侍读到齐州任录事参军一职。”
仿佛有一张大锣在元棠耳边敲响,当当当震得他耳朵嗡鸣。幸福来得太突然,元棠一时不敢相信。
袁德外听到,忍不住回头,脸上也是被馅儿饼砸中的惊喜表情。
元棠有些回不过神,直到封淙在后面推了推他,他才忙躬身道谢。
王尚书此行目的极其明确,居然直接带了任命文书来,显然知道元棠一定不会拒绝,本来对元棠这样的小人物,王尚书是不必亲自跑一趟的,他来或许还是看封淙的面子,文书交给元棠,王尚书告辞离去。
元棠还有些发愣,沈靖宣笑道:“恭喜你,怎么当了参军还发呆,是高兴坏了?”
“我……”元棠是有点高兴坏了,也有点不知所措,“这是,太后的意思吗,为什么忽然让我出任参军?”
“当然是太后点头的,或许嘉奖你那日对封淙的忠心。”沈靖宣说。
“可是……我走了,阿淙他怎办?”元棠忍不住望着封淙,封淙也颇替他欣喜,元棠忽然觉得闷闷的,拿到任命文书,好像也没那么开心,去齐州担任参军,就要离开京城见不到封淙了。
沈靖宣一笑,说:“封淙就要封王开府,太后必定会重新筛选王府属从官员,一切规制从礼。”
他说得比较委婉,元棠也能听明白,郡王的侍读和属官,当然要从世家子弟中挑选,元棠的出身资历都不够,绝不可能再出任王府侍读。而且封淙封王,太后有更多办法辖住他,不必再用元棠。
沈靖宣摸着元棠的头安慰他:“你也莫要气馁,世情如此。从来英雄不问出处,沙场驰骋与朝堂斡旋并无贵贱之分,只是有些人狭隘自封而已。”
说起来沈靖宣也是奇人,出身夏国第一等高门,反而不将门第之分看得太重,和元棠这样将门出身的人也能称兄道弟。
封淙的话就直接得多:“去,当然要去,不建功怎能当上将军,你平日努力所学,难道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派上用场。”
元棠心里也有志向和报复,但另一面,他也想和封淙在一起,想到要和封淙分开,元棠心里跟割肉一样不舍,刚觉得看到一点希望,现实就狂风暴雨一阵卷来,把他的阳光和明月都卷没了。
最让元棠无措的是,文书要求的报道日期就在年后,如今已进腊月,算算日子和路程,元棠即刻便要从京城出发,否则很可能赶不上到任日期。
元棠当日离宫回京城袁宅。
仆从听说家主第二日就要离京,j-i飞狗跳忙碌起来。本来元棠来京中上学,以为怎么也要磋磨个一两年,当初带来的行礼不少,如今行程紧,水路又不好走,能带上路的东西就不多了,必须筛选去繁。
封淙送元棠回袁宅,袁家的院子里堆满箱柜包袱,仆人还将东西一件件清点装车。
很快到傍晚,随行宫人提醒封淙宫门即将下钥。
元棠回到家就忙着行礼的事,都没和封淙说上几句话,悔的肠子都要青了。
元棠说:“我送送你。”
封淙摆摆手说:“你忙,还要装车,别送了。”
“哦。”元棠依依不舍望着封淙。
封淙说:“算了,你送吧。”
正好车来了,又有仆从拿了一包东西问元棠收还是不收,元棠看那是一包夏衣,说:“不用不用。”他眼巴巴望着封淙,眼睛都要冒火了。
封淙说:“别急,我再等你一会儿。”
宫人却着急道:“殿下,不能等了。”被封淙一个眼神吓没声儿。
第一辆车装好,元棠交代了仆从几句,送封淙出门。
封淙说:“要多保重自己,夜里睡着别再踢被子了,到齐州派人给我传个信。”
元棠点头,说:“咱们……还能再见么?”
“当然会再见。”封淙拍了拍元棠的肩膀,“你不是争强好胜的x_ing子,向来也稳重,我无话嘱咐你,到了齐州比在京城自由,你会喜欢的。”
元棠心里仿佛被一只手不停地揉,“我会很想你。”
封淙看他一眼,笑了笑。
离别在即,元棠有千言万语也说不出口,只能也叮嘱封淙保重,又说:“本来想帮你的……还是我自己先走了,你也要多小心,不要总是硬撑,我不是让你屈服,我只是……”担心你。
越到心头越难开口,封淙身边还跟着宫中随从,元棠也不敢把话讲得太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