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匹到了近处,南瑜瑾认出来是鹄国的人。江遥寄一马当先,冲在前面,其余四人紧跟在他后面,郑钧成也在列,已搭上了弓,却是在借力瞄准前方的江遥寄,瞄了两下,被旁边一人劝阻。
马跑的太快太用力,黄沙一道纷纷扬扬,看上去很壮观。南瑜瑾双手撑着城墙灰硬的石砖,十分犹豫。
终于,郑钧成忍不住了,直起上身再次搭弓,不及瞄准便送出一箭。箭镞破空,江遥寄猛地一矮身子躲过,但这动作牵扯到了马,马儿身形一晃,速度稍减,好在没有停下或摔倒。这便足以让郑钧成缩短许多距离。
眼看就要追上,郑钧成收弓换刀,明晃晃的大刀擒在手里,时刻会斩下江遥寄的头颅。
不行了不行了,事关江遥寄的x_ing命这就怠慢不得了!南瑜瑾心里一慌,抬手大喊:“放箭!”
一时间箭雨纷纷,尽数投向郑钧成四人,一两支箭镞划破马匹,有一人当即坠马,十有八九是死了。郑钧成带另两人立即转向,绕了一大圈,等安全下来再去寻找,正看见镜关城门开了一条缝,放江遥寄进去了。
郑钧成破口大骂,其余人也是脸色不善。
镜关内,城门闭合,江遥寄好不容易才勒住马,跃下来,沾了地才觉得双腿发软,惊魂未定。
一群将士不明所以,围上来嘘寒问暖,江遥寄大口喘息根本顾不上回答他们。不一会儿南瑜瑾从城墙下来,拨开人群把他救出来,带到军帐里休息,还给他温了酒。
江遥寄脸色铁青,几口温酒下肚才缓和了些。南瑜瑾驱走好奇的将士,回到军帐,见这人脸上有了血色,没有那么狼狈了,于是开口:“你小子哪来的?”
江遥寄匀了匀气息,瞥他一眼:“鹄国来。”
“来干嘛?”
“见景衣。”
“滚吧你。”
这一句险些噎得江遥寄把刚入口的酒吐出来,好容易忍住了,道:“我要见景衣。你让他来镜关,或者我去皇城找他。”
南瑜瑾呸了一声:“你当这是鹄国呢?我私自放你进来就不错了,你还当自己是天王老子?景三皇子是你说见就见的?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从城墙上扔过去,让你被郑钧成逮住往死里剁。”
南瑜瑾说这话是一点没开玩笑。他对江遥寄的态度经历过大起大落,现在正是低谷。本身他开城门就是看在江遥寄和景衣有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不然他一定会在城墙上拉起条幅给郑钧成加油助威。
江遥寄按捺下急躁的心情,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吐出。再睁开眼睛时黑眸深邃清明,透出一股子坚定。
“我要景衣亲口告诉我五年前发生了什么。”
疯狂(一)
南瑜瑾听完就笑了:“你现在要查那件事了?这么长时间你都吃屎去了?”
江遥寄自动忽略掉一些肮脏的词汇,回答:“郑钧成背着我除掉了邱允,但是做的不干净。这里面有相当一部分的信息,指向五年前那件事。我想查。”
这已经算是江遥寄对自己唐突举止的道歉,不过正常人都听不出来这话里有道歉的意味,反而更像为自己开脱。南瑜瑾听出这么点不令人愉快的情绪,怒火一下子被勾起来,说道:“你不用解释,我就当你这么多年屎吃够了终于愿意洗心革面。”
江遥寄蹙起眉,欲言又止。南瑜瑾起身在帐子里走了两圈,怒火消了些便道:“近日朝廷忙着治理灭宇后划分来的疆域,三皇子忙得焦头烂额。他没有时间见你。”
江遥寄抬头对来回走动的南瑜瑾说:“那你让他给我一些权力,我去江家遗址查。”
南瑜瑾啧了一声,又走了两圈,最后似乎放弃了,一屁股坐下来,道:“你这么执着干什么?我跟你说,人要懂得放下,放下过去,立地成佛,四大皆空。过过隐居的生活也不错,是吧,云游天地外,山色有无中,多美的意境。唉说起隐居,我知道一个地儿特清幽……”
“南将军。”江遥寄黑着脸打断了南瑜瑾的尬聊。
南瑜瑾抓抓头发,罢了一拍桌子:“三皇子五年前就给我下了封口令,这事儿天知地知他知我知,你放弃吧!”
江遥寄手捧一碗温酒,指头慢慢摩挲碗沿,心生一计。抬头道:“有什么不可知的,他做的那些龌龊事,还需要掩藏吗?”
南瑜瑾x_ing子是很谨慎的,唯独触及景衣时脾气会变得易燃易爆,而且智商为零。闻言当即唰地回头盯着江遥寄,声音也提高了八度:“你再说一遍?”
江遥寄也很听话地又说了一遍:“我说,他做的那些龌龊事,我早就知道了,还当是什么秘密吗?”
“你说什么龌龊?”南瑜瑾的眼睛瞪到一个惊人的程度,几乎要把眼珠也爆出来,很愤怒地拍着桌子骂,“你说谁龌龊你再说一遍?娘的,当年三皇子一听说江家古镇出了你这么个玩意儿,一天到晚能念叨你八百回!后宫的鹦鹉都认得你!”
江遥寄很无语这事怎么能扯到后宫的鹦鹉,但随即意识到这段话的重点。“念叨我?念叨我什么?心心念念想除掉我,好稳固他经纬天地之才的地位吗?”
南瑜瑾原本极其舒展的面目一下子聚合成一团,仍是愤怒的情绪:“稳固地位?他的地位还需要稳固吗?唐唐三皇子需要跟你个平民争地位?再说了你以为你的地位有多高?还不都是三皇子力排众议把你提起来的!什么叫忘恩负义,什么叫白眼狼,娘的看看你就懂了!”
江遥寄原本心态挺好,听他这么一说就绷不住了,瞪着眼睛说:“你放什么屁?他不是怕我日后压他的风头,又为什么要纵火杀我全家?”
南瑜瑾情绪更加激动,差点没把桌子拍碎,高声痛骂:“全是鬼扯!那火根本不是他放的!我们连夜赶到江家古镇,刚进城门就见你家起火,三皇子当时腿伤很严重,听说出事的是你家,二话不说跳上马就往你家赶!最后呢?最后呢?尸骨那么多,全是江家的人!三皇子仰天长啸,之后一病不起,险些没救回来!你说他龌龊,你摸着良心再说一遍这句话!”
江遥寄说不出来了。
疯狂(二)
江遥寄的思维陷入混乱,当年的场景一遍一遍在脑中回放。他那时被压在柱子下,无力地挣扎、哭喊,昏过去前他看到自己的妹妹跪倒在二楼,怀里紧紧抱着自己刚送给她的剑,脚下的地板发出可怕的开裂声音。热浪滚滚,他看不清妹妹的表情。然后一个人举着火把来到他面前,转过身望着二楼,背对他,他看不到那人的脸,火光摇曳出那人地狱修罗一般的背影。
“你胡说。我亲眼看见的,是你,是你南瑜瑾纵的火。”
江遥寄死死盯着南瑜瑾,眼中的怒火熊熊燃烧。南瑜瑾毫不示弱地对上这视线,道:“你就这么顽冥不化?好,我告诉你,放火的不是我们,是鹄国,是郑钧成!他们听说江家出了个神童,害怕日后景衣联合你去讨伐鹄国,才想先下手除掉你。你没死,你没死是因为我和三皇子救了你,可你当时昏过去人事不省,我们兵力不够根本无法阻止郑钧成带走你!你活在他为你编织的骗局里,过的好不舒心!”
字字关情,句句诛心。江遥寄再也听不下去,猛地掀了桌案,烛台碗盏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南瑜瑾住了口,稍稍回神,这才意识到自己冲动之下把景衣的封口令忘的一干二净。
眼前,江遥寄摇摇晃晃站起身来,仍是死死地盯着南瑜瑾,眼神里却一片雾气迷蒙。“你胡说……你……你骗我……你只是在给景衣开脱,你只是在掩盖罪行……我亲眼所见不可能出错,就是你,就是景衣指使你去纵火……”
南瑜瑾突然冷静下来。
眼前这个人,江遥寄,已经疯了。
“快来人!把他关到禁闭室!”
几个将士早就听到动静不对,候在军帐外,此时几步冲进来押下江遥寄。
去禁闭室的路上,江遥寄仍旧没有回过神,双眼空洞地垂着,任由那些将士把自己推进y-in冷的屋子,再重重关上大门。
凉气从四面八方侵袭过来,这才让他收敛些心思。
一股莫大的绝望从心底蔓延到全身。从他出逃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预感到自己将要接近当年的真相,也做好了准备去接受这个真相。他做了无数的猜测和计划,想着如何能查清真正的真相。
他要找景衣,是因为他自认为和景衣站在同一个位面上,只有景衣不会对他隐瞒什么,也只有景衣明白他的心思,愿意给他权力去查明真相。其他的除了景衣的所有人,都有可能欺骗自己。
他现在认定南瑜瑾是在胡说八道,可内心又不得不承认自己正在接受这个出乎意料的真相。
是自己错了吗?这么多年,不仅在为仇人卖命,还处心积虑想要害死恩人,这还是自己吗?
身形一点点佝偻,最后无力地跪倒在冰冷的地面。空旷的房间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他转了转头,房间墙上开了扇小窗,昏黄的光亮透进来投在桌案,案上摆着一面圆镜。
他看到自己,狼狈不堪,可笑至极。
遥思往事,忆即书之
渐黄昏,斜阳外,一点寒山。
郡守的远房亲戚在朝里做大官,这几天郡守去看望,回来时带了大包小包的礼品,直接拉到江家。
江岱愣愣地看着从不登门的郡守拉来这么多华贵东西,憋了半天也没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