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子衿(四)
“你也来试上一试?”我拎着薄刃小刀,将胳膊搭在半蹲的膝盖上,撺掇宴宁道。
“如何试?”宴宁惊疑地瞧着我,又瞧我手里的一把小刀,“莫异想天开了,你我的血想要复生这花,铁定是不成的。”
我捡起那蔫了吧唧的花骨朵,用手抹了把,将上面沾染的泥土抹去了。我的血不可行,莫不是因为我是天界的神仙。这冥界的物件,还需要冥界神仙的血?
“试上一试又何妨,说不准你的血便成了呢,”我循循善诱,“授业解惑,助人为乐,乃是德行之举。难不成你是怕疼?”
宴宁横了两道眉看我,一把夺过了我手中的刀子,道:“与你说不行便是不行。你扶一把那花,来瞧瞧来……”
他口里说着,下手也极为利索。未及我对着那花茎的断口,宴宁已挤出一些血来。我只得捏住那花梗,抹上一抹宴宁的血,再凑到断口上去。
折腾了好一番功夫,及我松手时,那已然发了黄的花骨朵又无甚留恋地坠了地。宴宁所言不虚,诚然不行。
“如何,司薄异想天开一般,冒冒失失地瞧了几句野书上头的话,就作了真。你我都是普普通通的神仙罢,哪有此等奇效之血。”宴宁接过我递给他擦伤口的布巾,瞧我的眼光有几分语重心长,“且那烛九y-in的血,你我真承了那等奇效,还能在此好好站着么,早被圈进那后土阵里头去了。”
我左耳进右耳出地听他说这些话,脑子里只想起那翠绿雪白的伴月花在长辞手里碎成粉末的样子。我怕是念头钻得有些深,进了牛角尖了。一朵花复生不复生的,也干不着甚么大干系。烛九y-in既已炼化,天界纪史里头都写了的,便不会再活一次。
但本仙君此时听得宴宁此话,好端端的慌了几分。
宴宁见我不说话,又拿手在我眼前晃,道:“司薄,吓着了?嗨,我与你一说罢了。那烛九y-in已然没了,后土阵也做不得用了,你听一听罢了,无甚大用。”
我拨开宴宁乱挥的胳膊,瞧了眼地上破败的花骨朵,问道:“你瞧得这些说法,可见着有记载么?”
“藏书阁里头的有书卷存着,你若是想去瞧,去那处一看便知。”宴宁指了指墙外头一个方向,随手将布巾还给了我,站起了身。
他拍了拍衣袖下摆,又如来时般理了理发带,正色与我道:“作混了这大半日,我也该回去了。万一你遇着何无法应对的妖邪,切记莫硬碰硬不自量力,寻些仙家一道,找我也可。此花既已败了,就莫再惋惜了,回去找些旁的什么打发功夫就是。”
我挥一挥手,又对宴宁这一番苦心叮嘱道一声谢,起身将他送出了门。
此后数日,我便都扎进了那藏书阁里头,翻找宴宁所说记载着那烛九y-in的书卷。也怪我来冥界时日不多,对这书阁实在是不熟悉,摸索了几日摸索清楚了那里头的布局排列,只不致于叫我在那里头寻不着出来的方向了。
日前记起方问了一问宴宁,那书卷叫何名称,放在何处。
外头虽是夜,藏书阁里头倒是灯火明晃晃。我提了一盏灯笼,进了藏书阁,换了只手提着灯笼,又推上了门。瞧了瞧四处壁上燃着的烛火,又将这一盏灯笼提起来吹了,挂在了一个书架上头。
眼前书架鳞次栉比,我凭着前几日的转悠,倒是熟悉了不少。
宴宁说那一卷书,叫做赤水纪,不曾记错当是在书阁第二层右手边书架第七阁中。
我仰头看了看,瞧见了书阁中央一架宽平的木梯,直通往了上层。转身瞧了瞧门,照旧关着。我于是一手撩起衣摆,一手扶了木梯,踩着那算不得高的间隔上去了。约莫二三十个阶梯,便走到了头。
放下衣摆,瞧右手边,果见一个书架,共八层阁子。
我上前直接地开了第七层的阁门,里头齐整地竖着一列书。顺着瞧过去,东荒纪、北冥纪、甘渊纪……独独不见赤水纪。
难不成我瞧得快,眼睛花错过了。我便又倒过来自右手边向左手边瞧了一遍,瞧到头便是甘渊纪、北冥纪、东荒纪,确然未有赤水纪。
宴宁与我说时,只说未曾记错的话当是在此。可想若是记错,便晓不得要在何处了。
我反复瞧了几遍,又顺着顶层阁子瞧了瞧,也未见赤水纪,接着又将这一架书悉数瞧了个遍,莫说赤水纪,便是玄水纪、靛水纪都不见踪影。
八成是宴宁记错了。然偌大一个书阁,我若要翻找想必须得花上不少功夫,思及此又觉着无旁的办法。或许我托书给尘悬,叫他为我留意天界书阁里头是否有这赤水纪,也不失为一个法子。但宴宁将这放书的地方都可记错,未免不会记错那书卷的名字,若是本来便不叫赤水纪,更加无处可寻了。
一时心中闷了几分,我一手扒着书架,一手拂过竖得齐整的书册,忽而又觉我想法无妄。即便是知晓了确如宴宁所说,烛九y-in的血方可复生死物,又得如何。仙术里头,怕也未有剔骨换血的法子罢。
我手顿了下来,摸不准是否还要给尘悬去一封信。
“司薄可是在寻什么?”身后突然响起一声问,唬得我心神一惊,急转过头来,瞧见竟是扶霖。我只顾在此寻书,未曾注意他是何时在的,又或者是说他早就在此,只是我未注意到。
他勾着一边嘴角瞧我,神色倒不见疑问。
“寻一本书,据说是叫做赤水纪的。”我也回笑,扶定了书架,瞧着他的眼睛开了口。他不愿告知我,我却已猜得几分。此时也不打算瞒他,他有何反应,且看了再说。
“哦?赤水纪么,”扶霖走近了些,也瞧那书架,“在此寻不着了,也属正常。”
我讶然瞧他,正要问他是何缘故,便听得底下书阁门吱呀一声响了。
我将要探出身去,不妨胳膊被扶霖拉了一把,靠在书架上方站稳。他按着我半边肩膀,悄无声息地笑了笑,口里嘘声。
“帝姬此次要瞧什么书卷哪?”底下一个慢吞吞的女声。
这一声帝姬入耳,我恍知扶霖为何拦我了。来的想必是铃央了,也亏他拉了我一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且铃央这等女神仙,多见一面不如少一面。
“我来瞧瞧,有无记着这回生谷的书卷。”铃央清甜的声音,和着脚步声又近了些。
我转头瞧扶霖,他只眼里盛着笑意瞧我,又微微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