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 作者:耳椊东阁【完结】(7)

2019-05-13  作者|标签:耳椊东阁 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老师?谢云泉想,没听他提起过。
  “师兄。”一女子微微浅笑福身。
  谢云泉这才注意到后面还有一个人。师妹?他又想,也没有说过。
  正想着,就感觉朱载玉扯了一下自己的袖子,“这是谢郴……”
  “晚辈谢郴见过王爷。”却是从容不迫。
  郑恭王看见谢云泉的长相,微一愣,随即笑道,“刚才桐儿还和我说他有个弟弟十分有趣,这不就碰见了。”
  十分有趣?谢云泉不知自家大哥竟是这样评价自己的。
  “听说谢大人已经官至五品?当真青年才俊。”右边男子说道,他只是普通长相,素衣加身,腰间别着一管箫,似满身风尘,游历世间的浪子,倒也洒脱许多。
  没来由的,谢云泉觉得朱载玉和他很像,那种似与生俱来的不羁和无畏。不过,朱载玉和郑王长得倒是不像,想来他应更像那个过世的王妃。
  “这是从小教我乐理和弹琴的柏斋先生,这是老师的女儿,我师妹檀儿。”朱载玉在一旁介绍。
  “晚辈见过先生。”行礼间,心中更是震惊,他自是听过这个柏斋先生的事。
  先生姓何,单名瑭,早年中举,宦途通达,后来和张阁老因政见不和,悍然辞官,从此隐居山野。他文采极好,诗赋曾一度为京城文人争相传阅,又通天文,善数理,琴棋书画信手拈来。张阁老去世后,有人谏言何瑭有治世之才,但据说先帝派人去请了三次都没有把他请出山。
  这个曾名誉一时的通才高手竟是朱载玉的老师,谢云泉再想,怎么什么都不和我说。
  “你们刚才在后院做什么,这么晚才出来?”郑恭王只笑,想来也只是随便问问。
  哪知谢云泉再是不能从容不迫了,“我……我们,刚,刚才……”想起脑海中的种种,竟结巴的说不出话来。
  “我们刚才在后院临帖。”朱载玉连忙回答到,还不忘隔着袖子掐了谢云泉一下。
  谢云泉吃痛,脑袋终是活络了起来,“对,我和小王爷偶尔一同临帖,切磋一下书法。”
  何瑭一脸玩味看着二人,“临什么贴?还切磋?正好,不如让我们亲眼看看。”
  “就是,就是。”郑恭王在一旁附和,笑着,眼睛弯成了两个月牙,表情和预谋使坏的朱载玉一模一样。言语间,已经招呼下人把笔墨纸砚都准备好了。
  谢云泉和朱载玉对视一眼,皆是摇了摇头。
  夜半,终是宾客散尽,王府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清,亦如过去的十年。
  朱载玉坐在后院的石凳上,不停的揉着手腕子。
  王府书童阿丁将小王爷和谢云泉临的足足上百张贴给细细收好,已经多时了。
  朱载玉揉着揉着,便就觉得睡意上浮,打了个哈欠,就听到阿丁在那里笑得痴痴的。
  “笑什么?”
  “阿丁只是很高兴今天可以一睹满朝文武的风采。”
  “哦?”
  “不过啊……”阿丁顿了顿又说道。
  “不过什么?”朱载玉饶有兴趣的问。
  “我觉得最好看的便只有那个今天和小王爷一起临帖写字的谢大人,拿着笔,往那里一站,写着字,就跟幅画似的。”
  朱载玉笑着,抬头,就恰见一弯新月缓缓东升,照亮了檐上的琉璃夜色。
  真好,我也是这么想的。
  作者有话要说:
  痴汉笑,不说话


第6章 伍
  谢云泉手抱一块木头,不停的摩挲,眼中满是怜惜和疼爱,看着它,犹像是在看着自家的孩子。
  阿庚端着个茶壶,急匆匆冲进来,“不好啦,少爷,后院梧桐树给人砍……”还没说完,就一脚踩在了一团树枝上,一踉跄,差点摔了个狗啃地。
  待站稳,就见原本规规矩矩的书房早已被折腾的不成样子了,满地木屑树皮,枝桠满地,甚至还有个鸟窝,一脚踏进来,就像走进了乌烟瘴气的野人窝。
  而谢云泉就安安稳稳的坐在野人窝的中心,周围整整齐齐的摆满了木屑,安静的围个圈,中间的人恍若神衹。
  阿庚觉得脑袋有点反应不过来,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
  谢云泉似乎这才注意到了他的存在,“你来得正好,叫几个人把这里打扫一下。”
  犹是有些不敢相信,“少爷,你把树砍了?”
  “呃,这不很明显吗?”
  “可是那是长了近八十年的上好桐树!”阿庚说着,觉得心口隐隐作痛,仿佛在滴血,想来有种感觉叫心疼。
  “是啊,琴行老师傅说至少要百年桐木才最好,这棵才八十年,材质一般,但是我也找不到更好的了。”谢云泉说着,露出惋惜的神色。
  “……”
  半晌无语,再转已是阿庚夺门而出,扯着嗓子在院中发出悲鸣似的咆哮。
  谢云泉仍是抱着那块木头,眼中已变为细细的审视。都说桐木至坚至密,拿来做琴身会使弹奏时的琴音更加通透澄澈,是极好的材料。这么想着,嘴角又不禁微微上扬。
  想来,他应该会喜欢。
  又忽然觉得这么一块光秃秃的木头太过单调,应该刻点什么上去。刻什么呢?芙蓉香Cao太过俗气,梅兰竹菊太过平庸,谢云泉闭上眼,脑中毫无预感的便浮现出那人笑起来弯弯的眉眼。
  心下便有了主意,伸手朝书桌上摸来了一把刻刀,却听见啪嗒一声,似乎是一同带掉了什么东西,他瞧去,就看见一封信正好落了下来,想来里面有什么重物,也一并摔了下来,那信封上只CaoCao的写了个谢字,他从未见过,或许是谢桐的,门房送错了也有可能。
  拿起刻刀正欲下笔,眼角余光却无意瞥见了什么东西,躺在枯枝杂叶中,泛着漆黑冰冷的光。
  看着,愣了愣,却是再也没有刻画的心情了。
  翌日,早朝时的金銮大殿。
  太阳早已高挂山头,倾泻华光万里。殿内依旧一片寂静。
  想来今日和平时并无不同。
  众臣默然,就见陪侍的小太监慢悠悠的走上殿,说皇上今日不适,不上早朝了。
  听完,有些大臣似早已按捺不住,转身就走。
  谢云泉官居五品,是为堂下官,上不得朝,便就在政事堂前站着,才刚站会,就见众大臣都陆陆续续的走出大殿,三三两两散了。
  他那么看着,不知在想什么。突然感觉有人拍了自己的肩一下,转头,就见翰林院的袁坤拿着把折扇挡住了半张脸,“还看呢,走了!”
  谢云泉和袁坤是同期的进士,那年春试的探花和榜眼,却一个去刑部当了郎中,一个进了翰林院当了编修,虽官职相差甚远,也是朝中难得和谢云泉关系还不错的人。
  “又没上早朝。”谢云泉愣愣的开口。
  “呵,”袁坤轻笑一声,“那位自登基以来何时上过朝?”语气尽是轻蔑,想来用折扇就是为了挡住自己的不屑神情。
  谢云泉慢慢走,袁坤扯着他走的快了些,他才发现袁坤穿着一件湖绿的水杉,束着头发,像足了去喝花酒的公子哥,“你没穿朝服?”他皱眉。
  “嘿,谢老二你怎么就这么死脑筋呢?”袁坤啪的一声把折扇收了,“今天上朝了吗?没有。没有,为什么要穿朝服?”
  谢云泉也不再说什么,皱着眉,看着这些文武大臣,谢桐不在,众武将皆是不在,高大人,严大人不在,整个内阁基本都不在,只余几个六部官员。
  皆是沉闷,或是低头谈论着什么,压抑的如同禁宫内冰冷的轩柱。
  天,不知何时暗淡了下去,恍惚间,已是乌云压城。
  朱载玉站在王府房门旁送走了今天的最后一位大夫,大雨已倾盆而至。
  屋内猛地传出咳嗽声,他闻声赶紧跑了进去。
  朱侯浣半卧在床榻上,身体因为咳嗽剧烈的颤动起来,朱载玉立刻在旁边倒了碗水递过去,“父王。”
  见是朱载玉,嘴角扯出了一个笑,病态的脸上方才了又有了些许生气,“大夫怎么说?”
  朱载玉闻言一愣,随即笑道,“没什么大事,就是普通风寒。”
  “是吗?”朱侯浣伸出了枯槁如树枝的手在枕头下摸出了一只短笛,“还记得你小时候说过要重谱广陵散吗?”
  “记得。”朱载玉从衣袖里也掏出了一只短笛。
  两只短笛样子相去甚远,却皆已是陈旧斑驳。
  “当初我做了两只,一只秀气小巧些,一只古朴大气些,我想着把前一只送给你娘,但她偏生要那个看着丑些的,”忆起亡妻,朱侯浣浑浊的双眼似乎变得清亮起来,“后来,我说要娶她,她说‘好啊,聘礼就是这只笛了’。”
  “是吗?”朱载玉喃喃,随即浅笑,似是忆起了很久没有去触碰的那段时光。
  “再后来有了你,她身体就开始不好,她把这只笛给你,是希望你活得随x_ing,不用拘泥于任何人任何事。”
  朱侯浣犹是说着,“只可惜,只可惜,”他叹,已是泪光动容,深吸一口气,强复平静,“我和你娘这些都没有做到……”
  “父王,别说了……”朱载玉心头颤动,似是看到多年前在同张床榻前嚎啕大哭的自己,他心里清楚朱侯浣的身体状况,他不忍,也不想再去接受,“会,会好的……”才惊觉喉头已哽咽。
  朱侯浣笑笑,看着窗外,“一别已多年了……海棠开了很多次了……”他目光转向朱载玉,探出手,亦如多年前,弥留之际的王妃轻抚着他的面庞,“玉儿,你知道吗,我和你父王有三愿……”
  “我知,我知……”他急切道,似是想要急迫的留住,叫住那不经意便会逝去的生命。
  “替我们完成好吗?”王妃看着自己的儿子,笑了笑,最后一刻的慈爱凝结在了消瘦的面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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