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探望
卯时放堂,外头的轿撵早早就等上我了,我藏起景铄的挂坠,单手拿着木槿花。
书同替我掀开轿子前面的帷裳,我坐进去后,叫景铄在前面带路。
景铄扁扁嘴,不满道:“我家公子坐轿子,也会叫我一起坐的。”
我充耳未闻,这小子我早已看不顺眼,素来没大没小,仗着会武功,傲气的很,也是温行知太宠他,左不过一个奴仆,抬的如此高。
一路七拐八弯,穿进了许多小巷,我这不晕轿的人,胃里也翻腾了几下。邪暑闷热,轿子里虽当了日光,外头没有风,燥热极了。
我掀开帘子问道:“要到了吗?”
景铄双臂抱前,瞥了我一眼,“还有一段路,既然大少爷的身子热不得,不如别去了。”
我摸摸心口,那篇文章折放在我衣襟里呢,我态度和气,浅笑道:“来都来了,怎有不去之理?大丈夫岂能半途而废?”
景铄热的面红,他的衣裳s-hi了些,额头上滚下来的汗珠,源源不断。他抹了一把汗,轻哼道:“若不是等你这慢轿子,我飞檐走壁早回了府去。”
我故作诧异道:“哟,还会飞檐走壁呢,蚂蚱都飞不高,你唬谁呢?本少爷见识少,你表演一个给我瞧瞧。”
景铄一噎,他抬起下巴,拿鼻孔对着我,“武人不与文人斗嘴,文人也不与武人斗武,扯平。”
我一松手,帘子就遮住了光,景铄的那张关公脸也见不着了。
我在轿子里理理木槿花,又用袖子擦擦汗,等了一刻钟,轿撵才停下。我迫不及待的掀开挡帘往外走,起身太急,一头撞在了轿顶上,疼的我呲牙。
书同拿帕子给我擦汗,我定神看了看温府的府匾,又看了看毫不气派的宅门,门口只有两个壮丁守门,壮丁眼神犀利,与平常所见的壮丁很不一样,隐隐有一种杀伐之气。
他们盯紧了我,在看到景铄从轿撵另一层绕过来之后,壮丁的神情明显放松了。
我干干道:“景铄,你们府上...怎的如此寒酸,我虽见识不大,寻常商贾府中我也去过,那叫一个金碧辉煌,闪闪发亮,你们这府,地不大,门庭还落魄...。”
景铄抽了抽嘴角,他垂眸道,“家中老爷抠门,不过老爷待公子极好,当家的老来得子,膝下只有公子一子,待其宠爱有加,先夫人逝世后,老爷未曾续弦纳妾,因此子嗣绵薄,又无心打理府上,眼看着就寒酸了。”
我以作了然的点点头,“原来是这般缘故,是我唐突了,想不到行知.....命苦啊,虽为富贵,亲缘薄之,令老爷是个痴情种,鄙人佩服。”
他应声道:“嗯,我也佩服。”
进府前,我将景铄的挂坠还给他,又将手中的木槿花交给了书同,我当少爷的拿着一束花委实不像样。
景铄在前头引路带我入府,跨过门槛,走过蜿蜒小路,才发觉前院的布置秀气典雅,路边杨柳茂盛成荫,斜前方游廊精致,周围的花Cao随风摇摆。
路过石拱桥,池边莲花绽放于荷叶之上,鲤鱼肥美,活泼跃起,三三两两游于塘中。
看里头还不算太差,我便放心温行知日子过的好,我总是挂心他,他却不知我心意,心中不禁哀叹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景铄拉住一个小厮道:“你去里院儿向老爷通禀,知州府家的大少爷来做客了。”
小厮应声道:“是。” 便转身利索的跑进去了。
进入迎客的堂屋,桌椅排列整齐,我随意挑了一个位置,落座于下首,丫鬟端来茶水,我小口品茶解渴。
不一会儿,温老爷就踏进门来,他头戴网纱帽,身着丝绸衣,脚穿黑色靴,一身低调不张扬。
温老爷长相富态,面容亲和。他堆起笑脸,热情好客的招呼我,“知州少爷上门做客,在下不知,一时未招呼周到,望知州少爷海涵。
我大方一笑,谦虚道:“小生唤沈从,温老爷直呼我名讳便是了,我今儿有幸拜访温老爷,久仰久仰,听景铄说,行知身子抱恙,我途经此地,顺道便来看看他。”
我这话说的脸不红心不跳,七拐八弯的还叫途经此地那倒是怪了。
温老爷脸上并无异样,他端着圆脸笑吟吟道:“劳驾知州少爷了,少爷有心,是知哥儿的幸事,今日府中迎来贵客,在下将摆宴款待,不知你喜欢吃甚,我吩咐下人即刻就做。”
我推辞道:“温老爷无需多礼,我见见令郎就该回家了,家父要检查学业,耽搁不得,真真是对不住,待我往后有空了,定来。”
温老爷摆摆手,连说了两声无妨。
互相客气寒暄了几句,景铄便带我往后院去,我们悠哉悠哉的走过去,此处的林荫鹅卵路,是个乘凉的好地方。
我开口问道:“这林荫路是特意打造的吧。”
景铄睨了我一眼,神情倨傲,“那是,我家公子自小金贵,热不得,冷不得,万事皆要最好的,温府虽不大气,府中别有洞天,一树一花,一路一砖,都差人精心摆设过,所以四时的气候比外边儿好多了。”
我摸摸下巴,继续道:“行知金贵我自然晓得,这不,我眼巴巴的就赶着来探望他了,对了,你们来此地有多久了?”
景铄眉峰一蹙,含糊其辞道:“我不记事的,忘了,反正老爷爱迁徙,哪个地方好,就多住些日子,再谈几笔买卖,缺不了钱。”
说话之间,已近了温行知的院子,此刻才知景铄所言并非虚假。
温府确是别有洞天,最雍容的大概就属温行知的庭院,此处背光遮阳,一进来就觉得甚是凉快,他院里种了许多名贵的花,有君子兰、水仙花、牡丹、梅花、菊花......有的未开花,有的开了花,参差不齐。
几棵木槿树矗立在两旁,只不过花未开,还是苞状。
我接过书同手中的木槿花,叹了一声气,折腾了大半日,原来温行知院里已有了木槿树,我白白花了心思,以为能献个宝,不过是普通玩意罢了。
院里花团锦簇,墙上有爬山虎,左边还有一汪水池,一座假山,布置的相当悦目。
我命书同在外头等待,景铄用剑柄挑开门帘,我微微俯头踏入屋里。一进屋更凉快了,圆桌上摆了一个冰鉴,冰鉴顶上有盖板,盖板孔口上散发出白白的冷气,叫人爽快。
温行知能用上冰,比我这知州少爷过得还舒坦,我担忧他暑邪侵身,不如担忧自己,我家中是有冰窖,不过冰块用得节俭,晚上才能用上。
温行知撑着头,倚靠在红木坐榻上看书,他的眼神似睡非睡,双眸半睁。一袭素白的轻便袍服,衬得他如无暇古玉,通透空灵。
好似一幅孤傲美人画。
听得我和景铄的脚步声,温行知倏然睁眼,他盯了景铄一眼,从塌上坐起来后再看向我,“三伏天最热,我家偏僻,你怎的来了。”
我从衣襟里摸出文章递给他,“景铄字写的不好,我替他写了,听他说你中暑,我特意来此探望。”
景硕吐吐舌头,“沈少爷帮忙,又热心,就给领来了,公子别骂我偷懒就是了,我不是这块料,你不是不晓得。”
温行知接过宣纸时,我悄悄抚了一把他的手背,滋味儿美妙,真想摸他个好几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