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陶随不相信自己那个中庸贪安的父亲竟然是徐凌云叛乱的同谋。
“我也是近日才知道。徐凌云的儿子带着他的玉佩来投靠我，给我看了大哥写给他父亲的信，我才知道。当年大哥看皇帝昏聩，志不能申，才那般碌碌无为。徐凌云本来是先来求救于我，我直言拒绝，他便直接写信给我大哥，两人一拍即合。所以大哥当年才会对他招兵买马不加管束，一边私下供给叛军粮饷，一边装作惊惶，拒不出兵。”
“……竟有此事，那么徐将军的儿子为什么这时候才来找你？”陶随自然明白当时的时局之下，徐凌云造反是情理之中，所以尊称他一声徐将军。
“这才是我来找你的原因，他本来被大哥安排在曼城一户姓钱的大户人家做养子，这几年都生活的好好地，前些日子，钱家因为贿赂朝廷命官之事被抄家，他走投无路才来投考我。我怀疑……”
“商户和官府勾结是常有的事，你怀疑他们家被抄家其实与私藏朝廷重犯有关，有人在查当年的事？”陶随自己说出口都惊骇，一旦查出，陶家不仅满门抄斩，可能还株连九族。现在他和三叔都算是为高权重之人，要是一旦有人拿他们做文章，到时候说他们意在谋朝篡位都有可能。
“我查到这案子是刑部新上任的侍郎办的，他是这次科考的探花，皇帝选出来的人，要是这事是皇帝命人查的，我怕他早就对你我有所怀疑。”
陶随简直不敢想，他脑中又出现那日大雨，满身酒气的陆璟在他耳边说的那句“不要负我永远不要负我，你知道后果”
“那你来找我的商量的意思是……”陶随理了理思绪道。
“如今朝中可以与皇帝抗衡的人，就是姬乾。”陶睿说完，看着几步之外的陶随道，“投靠他是最好的方法。但是随儿，我听你的，若是你说不愿意背叛皇帝，我和整个陶家的x_ing命一起陪你赌，赌他是个明察秋毫的圣明君主！”
陶睿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足够让陶随一瞬间被他轻生死的豪迈之气震撼，被他对自己的无条件的感情感动。
若是在一两个月前，这样问陶随，他会断然的选择不要背叛皇帝。但是此时他真的不知如何抉择，一边的皇帝刚愎自用，喜怒无常，一边的姬乾佞臣贼子，鱼r_ou_百姓。徐凌云的事早就告诫世人，是非对错，难以评断。
“我……”陶随说不出再多的话来。
“你不能够再犹豫，今日之后，我们再难联系！”
陶随皱眉道：“若是不以个人x_ing命计算，我们倒是好抉择些。姬乾掩藏的再好，我们都知他是阑国内j-ian，我们虽危险，但切不可助纣为虐，到时候愧对天下百姓。”
陶睿看着陶随讲这话的时候正气凛然的样子，叹气道：“你也不是什么国家肱骨之臣，都什么时候了，倒是心系着天下百姓。关于你的谣言一传出官家，坊间不知怎么议论你的事，为了这放弃你的世人赌上你的x_ing命，值得吗？”
“便这样定了，你还是即刻回你的青玉庄去，安置好徐家公子，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暗中准备好逃亡之需，一旦有什么风声，立即带着陶家之人离开南国。”说完陶随就要转身离去，此地离京城甚远，不知傍晚之前赶不赶得回。
“随儿，那你怎么办。”陶睿看到他转身要走，急忙拉住他的手臂。谁知看到陶随吃痛地皱起了眉头。
陶睿奇怪，自己可没用什么力，怎么会这样。一看自己手上竟然是些水粉，再抬起陶随的手臂一看，水粉之下竟然掩盖着青紫的伤痕，因为离自己远和他本身白皙的皮肤，刚才竟没有发觉。
“怎么回事，他打你？”陶睿一想到陶随被皇帝粗暴地对待，怒不可竭的问。
陶随本来乘着马车来回奔波，身后的那个地方已经疼的厉害，从腰到腿俱是酸软，从刚才起都是勉力地站着，不愿在陶睿面前现出一丝软弱来，此刻已经到了极限，被他一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双眼一黑，软了下去。
陶睿忙将他拦腰抱住，凑近了才看到陶随因为忍痛额头一层密密的汗珠。
陆璟！陶睿咬牙在心中怒喊了一声。
“公子！公子！你怎么了……”不远处的棋儿见这情形不顾公子事前再三叮嘱，跑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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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随在回金尘院的画舫上才慢慢转醒过来，看到棋儿忧心忡忡的一张脸，楞了会儿，才想起时怎么回事，现在在哪里，他恍恍惚惚地想要是就这样死了，倒好了。
这时传来了船触岸的晃动，陶随一下子清醒了，看看身上还穿着杂役的衣服，不禁责问棋儿：“我怎么还穿着这衣服？”
棋儿不以为意，一边扶着自家公子下床，往外走，一边说：“刚才棋儿太担心公子了，就一直守着您，都忘了帮您换，您放心吧，衣服还在这儿，一会儿进了金尘院再换……”
说着咿呀打开舱门，才站上船头，就哑然了——金尘院的侧门口，赫然站着陆璟和被亲卫军侍卫押着的顾侧羽。
棋儿明显能够感到自家公子握着自己的手抖得厉害，他强忍着心里的害怕，扶着陶随下了船，走到皇帝的身边。
“德艳啊德艳，你倒是学会骗朕了，说，你这次是去见谁。”
听出了他语气里的残忍，陶随跪了下去，咬着牙心想：不能说
作者有话要说：淡定的继续写 老师说每天都要写点东西 = =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赶脚我真是个听话的孩子……
21
21、贰拾一。隔世 ...
七月流火，天气渐渐凉了下来，被关在畅清苑的小楼上也有一月有余了，陶随看着窗外深碧的园景，竟然连叹气的力气也没有了。
楼边那一池碧水正好，让他轻易地想起今年初春，谧园里那一池子水。可惜连这回忆也是不堪的——池边楼下那一层层围着的亲卫军，让他每次临窗之时，都感到如鲠在喉。
但是不看外边，屋子里有什么可看的，再精美绝伦，不过是囚笼，日日的看，也腻了。
不知园子外头是什么样子了。他尽量把目光往远处望去，但也只能见到沉沉老去的绿色。马上，他被这个想法逗笑了，对外头的人来说，自己早就是死了的人了，即便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又能做什么呢。
上个月，太傅陶随久病难医，病卒于延德殿，年二十岁。
他还记得那天晚上回到宫中之后，陆璟屏退左右，问他：“你可想保住陶家上下三十余口人的x_ing命？”
他当时还不敢确定皇帝知道了自己父亲陶尚参与徐凌云造反的事，只能装作不知道地说：“皇上何处此言？”
陆璟冷哼了一声，把一本厚厚的簿子摔倒他身边，他捡起来一看，竟是他父亲筹措叛军军饷粮Cao的账本。
陆璟冷冷地在边上道：“这是在你大娘卖出的陶家老宅花园底下挖出的账本，你还有什么话说。”
至今想起皇帝那时的样子他仍觉得可怖，皱眉抿唇，一脸y-in鹜，漆黑的眼睛里面的那团火，似要将他灼烧。黄袍上的那条龙在深殿明灭的灯火下，似乎能动了，龇牙咧嘴地要向他扑过来。
“臣、无话可说。”他记得自己是怎样怆然地跪了下去，本来酸痛的膝盖碰着硬冷的石料。
“朕知你断没有谋朝叛国的心，此事与你无关，但是德艳，就算只是你父亲一人做的事，你……和你三叔，都难逃干系。”
他特地加重了三叔两个字的音，他就知道什么都完了，他都知道，所有的事。
陆璟这个时候俯身下来，抬起他的下巴，逼视着他惊慌的眼神，淡淡道：“德艳，你真的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吗，只要是关于你的事，朕都会彻查清楚，朕对你，可谓用心至极，
“你以为你今天去见你三叔的计划万无一失？德艳你是聪明，但你要知道，在这深宫之中就是在我眼皮底下，你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至于你三叔，他身边当然不止有姬乾的人，也有我的人。早在你之前，我就知道陶睿离开青玉庄来了锦安，他来锦安还能干什么，自然是来见你。接着，你就来求朕许你出宫，朕都不用让人查，便知道你要干些什么。
“为什么？朕问你为什么，你不能对朕坦诚，你难道不知道，只要你开口，不但是你大哥的一官半职，连你家的旧事朕都能压下来，你却非要瞒着，让朕派人去查，弄得上下官员心照不宣，今日竟然还瞒着我去见你三叔，怎么？可商量出什么对策——来欺瞒我！
“为什么你什么都要瞒着我，连你心里在想什么，也要朕向飞卿去打听，你说，朕有哪里对不住你！”
他记得陆璟当时说到这里的时候，拎着他的领子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暴怒地质问着自己，额头的青筋突起，手指间咯吱作响，似乎是要将自己捏碎。他从来没有看过这么暴怒的陆璟。
“你只会不言不语，弹你的琴，”说着他随手将琴几上那把陶随相伴多年的琴摔倒了地上。——琴弦崩裂之声，如犹在耳。——“作你的诗，你的画，一副高洁傲岸的样子，从来都不肯妥协，即使你已经是朕的人了，还是一副无人懂你的清高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