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荒 by 皂斗(上)【完结】(10)

2019-05-30  作者|标签:


  “情动于中而形于外,这才像个少年么!”老三笑眯眯的拍拍他的肩膀,“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你别吃惊,是我认识你很多年了,从你进南中开始,老头便开始时不时的提及你,越往后越频繁。后来老头子带你们班后,更是把你们几个挂在嘴边,不听都不行。他这么喜欢你,时间久了我也会爱屋及乌的知道吧。”
  听你扯呢!安乐撇嘴,余眼摄入他神采飞扬的表情,心微微动了一下,暗想这人真的很吸引人的目光,若是女孩儿跟他这般坐着聊一聊,估计就爱上他了吧。
拾荒 act 26 :偶遇
  傍晚,安乐端坐在桌前认真写习题,写着写着钢笔忽然就划拉不出字来了,郁结了半晌才想到房里窗台上似乎有一瓶陈年碳素墨水,赶紧回房拿出来,盯着半腐湿的纸盒迟疑再三后才慢腾腾的开瓶吸,哪知刚一吸笔端便堵住了,带起一团黑东西,仔细一看,原是墨水搁置太久,凝结变质了。
  “啪”,将瓶子整个丢进垃圾桶,把钢笔洗净后便到巷口不远处的小文具店买墨水,顺便再买些本子给安宁写字。
  挑选了几本方格本和绘画本,结完帐刚拉开玻璃门,见眼前一片迷蒙透明的丝帘——下雨了。安乐站在门口暗恼,早知这天很阴沉,但怎么也没料到才出来不到二十来分钟它就下雨了,雨势这么大,根本不可能跑回家。
  等了十分钟左右,雨势并没有转小的迹象,天色开始乌压压的罩下来,安乐心里越来越烦躁,眼见地上汪汪一片雨水,愈发惦记家里干燥的地面。一阵风吹过,雨滴飞溅到他身上,他赶紧把本子放置胸口,转过身面朝墙壁。
  灰白的腻子墙面有些黑黄污渍,该是被人随手蹭下的,近看着有点恶心,他把视线转向墙角,见两排蚂蚁整齐划一的在裂缝口穿进穿出,有些还抬着面包渣之类的东西。他想起另一种爱背东西的小虫,叫作蝜蝂。
  柳宗元的一则寓言里说:蝜蝂者,善负小虫也。行遇物,辄持取,卬起首负之。背愈重,虽困剧不止也。其背甚涩,物积因不散,卒踬仆不能起。人或怜之,为去其负,芶能行,又持取如故。又好上高,极其力不已,至坠地而死……
  “安乐——”
  安乐被这声音给惊得心脏蓦然一缩,转身一瞧,白色宝马就停在三米开外,车窗摇下小幅,宁珂张扬的头和笑脸印在那小片方格中,即使隔了层雨帘,也依然闪亮刺眼。
  “快过来啊!”又叫。
  我要是能过得去现在还会呆在这儿么!安乐白了他一眼,垂下视线不理会他,静了小片刻没再听到他说话,以为他应该走了,抬头一看,那人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他跟前来了,还撑了把大黑伞。
  伞!
  “伞可以借我一下么?不用太久,我一会儿就还你。”安乐笑盈盈跟他商量。
  本以为应该会答应,毕竟俩人算是“认识”且又是男人,不至于那么小气,但宁珂拒绝了:“不行,好不容易找出这伞,马上要用的。我中午到现在还没吃饭呢。”
  “那你还不快点去吃。”安乐也不恼,闲闲道,“你要在这附近找地方吃饭?”
  “当然不!”宁珂嫌恶的表情环了一眼周围狭小的商铺和简陋的小吃店,“我要回南铃一客吃,都忍了这么久了,不能虐待自己的胃。”
  你说这话不嫌矛盾么!不虐待你还饿这么久!安乐发觉每次跟他讲话总会出现沟通不良的情况,忙道:“那你快去吧,南铃离这儿很近,应该不会迷路了吧。”
  “我这不是过来带你一起么,走吧。”说着便大力把安乐带到大伞下,朝车子走去。
  两人的背影看上去有点像老鹰捉小鸡——不是安乐太矮小,而是宁珂太气势汹汹了。
  被推进后座时,空调稍显冷滞的气息让安乐激伶伶颤了颤,下意识的望向旁边位置,果然又是一团奶白色的牡丹,不过这朵牡丹现在已经开花了,花朵正笑盈盈的看着他,骨感的手从奶白色的毛毯下伸出,指间夹着两张面巾纸。
  安乐接过,把手臂上的水珠擦干,吁了口气靠向铺了一层白色软毛的椅背,心里不无感叹:真是会享受啊!空调开得凉嗖嗖的,坐着柔软舒适的毛皮,盖着温暖的毛毯,眨着水波眼,露出春风笑……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宁珂,你带我上来做什么?”
  “你不是被雨困住了么?这雨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停的,不如随我们一起到南铃吃个饭,弥补上次的。”宁珂转过头,眉头一皱换上一副苦大仇深的纠结表情,“刚在路口等红灯时,见你可怜巴巴的仰头祈求老天停雨,模样像只刚被老虎端了窝的脆弱的小白兔,恻隐之心就如涛涛江水连绵不绝……”
  “你有异常的表演欲是么?”安乐冷然睇他,“这也是精神病的一种,你身边的人没跟你提过么?”
  “没有。”宁珂断然答道,遂问罗小布,罗小布无视;问牡丹,牡丹还是笑;问安乐:“你常见?你身边有人也是这样?告诉我他们还有些什么症状。”
  安乐沉默。宁珂是给点颜色就开染房给点雨水就泛滥成灾的人,不能顺着他讲,要不总能把你绕晕。这点跟山人很像,但没有山人扯得那么广博深厚;他是无厘头型的,说话像孩子的口吻,调皮混乱,明显是想逗他乐。
  “安乐?”
  安乐但笑不语。
  宁珂摸摸鼻子,突然朝牡丹展颜一笑,调回头缩进宽大的椅座里。
  车子驶到南铃一客大门前时,雨依然如故,宁珂下车跟保安拿了两把伞过来,一把递给安乐,一把给罗小布,他自己则撑着那把大伞带牡丹一起走。
  安乐跟在他们几步后,看三人并排走路的姿态且宁珂那么嚣张又大大咧咧的人居然也会用小心翼翼的动作护着身边的牡丹、不让雨水淋着他时,不知怎的又想起王子与灰姑娘那剧目:最中间的牡丹就是那位被众星捧月的王子,他依然只着简单的淡色衣裤,可那举手投足间的雍容华贵,即便是再聪明学习能力再好的人,顶多也只能学个七分形似三分神似。
  正想着,宁珂突然转头朝他喊:快点,别磨蹭了。
  进到大堂,还没来得及好好观赏里面金碧辉煌的装潢,宁珂三人已经踏上同外面一样晶莹剔透的白玉台阶,安乐赶紧跟上,随至二楼圆环型的大餐厅,熟门熟路的入座靠窗的一桌四人位。
  侍者露出标准八颗牙的完美笑容递上菜单,宁珂看也没看,说了几个菜名便让人退下,转头时正好对上安乐的视线,恍然拍额:“抱歉,忘了问你想吃什么了,等等我再叫人过来。”
  “不用麻烦了,我不挑食。”安乐阻止他,兴味道:“你刚才那德性跟我一个同学很像,气势凌人的。”
  “气势凌人?”宁珂愣了一下,“有么?我不过是很正常的点餐而已,有对他说了什么重话做了什么不宜的动作么?”
  “你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罗小布斜眼睇他,问:“喝酒么?”
  “也好。”牡丹白皙的食指轻按太阳穴处,半眯着眼悠然答。“前晚开的那瓶玛歌庄园还有吧,叫人拿上来。”
  “不用麻烦,我去。”罗小布起身往前台走去。
  安乐的视线追随着过去,看他满脸桃花笑容的跟高挑漂亮的女侍者打招呼、聊天、拿酒、又聊天、最后撒下一地桃花往原路返回。
  从最初开始接触时,罗小布给安乐的印象是比较老成稳重的,他话不多,也不跟宁珂疯闹,但现在安宁觉得自己可能看错他了,这人是只花蝴蝶,而且可能还是那种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类型。
  “安乐,别看了,眼睛都直了。”宁珂笑着伸长手在他面前挥了两下,又对回座的罗小布道:“小布你刚才太帅了,来回一趟五分钟不到,起码挖走了十颗少女心还有安乐一颗少男心。”
  “过奖,要换成你去的话,这里的人都没心了。”罗小布一手架在椅背上,懒洋洋回道。
  “那是,我跟你不是一个等级的。”宁珂腻腻歪歪的靠过去,脸上是得意不凡的表情,“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少爷我要是生在托勒密王朝,美丽的克丽奥佩特拉绝对是连个眼神都不会分给凯撒或安东尼……”
  “我为这世界庆幸你是个男人,不然历史上又多了个红颜祸水。”安乐淡嘲,“真正是‘倾’国又‘倾’城。能让周幽王博一笑而烽火戏诸侯的褒姒算什么,色令夏亡的喜妹算什么,跟你一比连提鞋都不配。”
  “一个帝王的腐败并不能客观指向某个人。”牡丹撑着下颚微笑道,“应该说他不是因为女色才开始腐败,而是因为腐败了才亲近女色,女色不过是让他更腐败而已。宁珂即使是西施再世,也不会是祸水,他估计会是秦良玉一样的巾帼英雄。”
  “你们都这么看得起我,我惭愧。”宁珂羞应,扭捏作态。
  安乐转向牡丹,歪头一脸纯真的笑问:“他以前有被磕过脑子或者吃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牡丹漂亮的凤眼对向他,长指在桌上轻点着附和:“嗯,他以前是曾出车祸撞过头,虽然医生说没事,但说不准是不是有不良因子潜伏;他还是只极品饕餮,只要听人说哪种东西美味,他便不管不顾的非要亲自尝试,这么多年下来,不知名的东西不知吃过多少了,谁也说不准他们不会相克。”
  宁珂闻言哀怨的睇了两人一眼,趴在桌上叹气:“我其实是桃花岛上老顽童的弟子,别看我青春貌美潇洒风流,事实上老朽今年高寿一百零一十,活了一个多世纪,娶了十数个老婆,找了数十个**,亲子私生子数五十,曾孙数百,该经历的都经历了,不该经历的也经历了,人生了无生趣,跳崖寻死又被三少和布少所救,一路随行到此,幸好又遇上可人儿安乐,这才又觉得生活是美好的,人生是可以继续的。”
  “这小子曾被生活强了又强,奸了又奸……”罗小布大笑。
  “错!”宁珂肃着脸指正他:“是我把生活强了又**了又奸,所以生活一看见我就像装了核动力的火箭般逃得无影无踪。”
  安乐无语,仰头望楼面天顶上奢华繁复的宫廷式装潢,毛莨叶、忍冬叶及卷草等纹样以优美流畅的线条交织、变化、延伸,中间偶尔加入调皮的涡卷,添加一抹灵动的气息,而底下与之相对应的,是宁珂活跃的思维和“童”言无忌。
拾荒 act 27 :官越
  端上来的菜不光菜名好听,颜色、模样也非常养眼,像烤得外酥里嫩略带酒香的羊排和绿色的西兰花摆一碟,旁边再掇两朵紫色鲜花和一团白色蒜茸;红色瓦罐里盛整只蒸得金黄糯香的鸡,汤汁是墨黑的,最神奇的是那鸡是昂着头的,尖嘴里还衔根红色的辣椒;还有些五颜六色的菜是安乐没见过的。
  肚子不饿,安乐也没吃多少,只是每样都尝一些,暗自比较哪个比较好吃,顺便再观察三人的吃相,总结出:宁珂的动作比较随性,筷子大多是往肉盘里伸,是肉食动物;罗小布比较闲散,经常是扫了整桌菜才定下其中某个目标,属荤素不禁的类型;而牡丹是慢条斯理的,除了一小块鸡肉外几乎都是吃素,看样子桌上的素菜有部分是专门给他点的,属草食性动物。
  “看了这么久,有什么结果了?”宁珂扫了安乐一眼,道。
  “你是食肉动物。”安乐笑。
  “这世间一百人中有九十九人都是食肉动物,信不信?”
  “信——”安乐拉长尾音,“饥饿的时候管它是荤是素,照吃不误。”
  “那么你现在是不饿么?”牡丹啜了一口红酒,问,“还是这些东西你不喜欢吃?要不让人拿菜单给你看看?”
  “我吃过晚饭了。”安乐歪头道,“写作业的时候发现笔没墨水了才出来的。”
  “乖孩子。”宁珂笑眯眯的伸长手摸他脑袋,“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努力读书吧。”
  “这话怎么一到你嘴里就变味了呢。”安乐微讽。
  “因为他的意思是说,世间极占地位的,是读书一著,但读书占地位是在人品上,而不是在势位上。书读得多,懂得也多,相应的,被道德规范和教礼箍制的也多,而争取势位,是万万不能把道德之类的东西过多牵涉进来的。”牡丹顿了一下,漫不经心的补充:“这是势位争端中出现的一种现象,不是以偏概全。”
  “那你呢?”安乐本是想问他是读书人还是争势位者,转念又觉得他是两者的综合,清高太过则伤仁,和顺太过则伤义,他是聪明人,所以会选择中道。
  “我?就是这样啊。”牡丹微笑道。交叠在米黄色桌布上的手不知为何让安乐感觉到隐隐约约的情色气息,脑中浮起《西厢记》里一句词:软玉温香抱满怀,春至人间花弄色,露滴牡丹开。此牡丹亦同彼牡丹,春色撩人……
  佛主!我在想什么?一抹羞赧的色彩浮上脸颊,安乐赶紧摇摇头把那怪异的念头甩掉。
  “怎么了?”牡丹目光轻淡的扫着他,漂亮的眉毛微微蹙起,“没喝酒脸还这么红,是太热了么?”
  “不……”安乐理了理散乱的思绪,镇静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想到我之前在商店门口等雨时,看到一群匆忙的蚂蚁,想到蝜蝂传这则寓言而已。”
  “蝜蝂?”
  “谁能告诉我是什么意思?”罗小布含笑着坦然道:“我没看过这则寓言,古文也不好。”
  “我也不懂。”宁珂耸肩。
  “小书呆。”牡丹朝安乐眨眨眼,眉目含情。
  安乐恼羞成怒瞪了他一眼,脸颊上的淡粉色上升至绛红色。宁珂探身凑到他面前,乍乍称奇,邪笑着揶揄:“安乐,不是什么寓言吧,应该是‘伸手摸姐小鼻针,攸攸烧气往外庵,伸手摸姐小嘴儿,婴婴眼睛笑微微’才对,你正思春呢,被我打断了,所以不好意思。”
  罗小布趴在桌上笑。
  安乐一听便知是陆晓所熟识的艳词,一巴掌朝他脑门拍去,正欲解释,晃眼间牡丹脸上笑容滞了一下、眼神往楼梯口扫了一眼又顺回来,不禁也好奇的望了望,见一个衣着得体面貌端正的中年男人挽着一名如花似玉的少女向他们走来。
  宁珂和罗小布几乎同时端坐好,脸带笑意的望向那两人。这情形让旁观者的安乐马上明白一件事:这些人都是熟识的。
  那男人走近,一脸温和笑意的跟宁珂罗小布打招呼,最后定在牡丹身上,面貌里多了份慎重和尊敬——是的,至少在安乐看来,是有尊敬的意味。
  “三少,你到这儿来怎么不跟我说一声,让我安排时间跟你吃个饭什么的也好啊,幸得我今天跟你二哥通了电话,才知道你住这里。”
  “抱歉,是我疏忽了。”牡丹又噙着如沐春风的笑,彬彬有礼道:“我想兰叔您平日那么忙,而我来也不是为什么大事,所以就没麻烦您。对了,这位是您的千金吧?真是闭月羞花的美貌啊。”
  叫兰叔的中年人闻言,得意之形不表而露,笑融融把女孩儿介绍给他:“这是我的宝贝女儿兰月,小你一岁,今年高三了,在南中就读。”
  牡丹闻言望了一眼安乐。
  视线一直跟着他转悠的兰月自然也见到了南中大名鼎鼎的——“安乐!?”惊呼后随即又觉得失态,羞赧的朝几人微微笑。
  “喔——”宁珂长拖着意义不明的助词,视线在两个南中学生中转了两圈,兴味盎然问兰月:“你们是同学?”
  “不是。”兰月脸颊浮出漂亮的粉色,摇头,“他是理一班的,我是文三班的。”
  “那你怎么认识他?”宁珂很好奇,顺口胡猜:“他暗恋你给你写过情书还是你给他写过情书?或者他看上你的好朋友让你帮搭线?再或者你看上他朋友让他帮搭线?”
  这人的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啊!安乐冷汗。
  “都不是!他怎么小我怎么可能……”兰月脑子都让他猜乱了,理了理解释道:“其实是安乐在南中很有名,老师们教育学生时都喜欢说:你们看理一班的安乐,他成绩如何好脑子如何聪明等。”
  “诶还真看不出来呢!”宁珂笑着捏了安乐的脸一把,问他:“你几岁了?十五还是十六?”
  “他十四。”兰月的语气似有不甘。
  兰叔见话题已偏离他预定的轨道,且有越偏越远的迹象,赶紧力挽狂澜把兰月往三少前面推一步,咳了一声道:“小月,认识一下爸爸常跟你提及的三少。他是官伯伯家的小少爷官越,今年刚上大学一年级。”
  “……你好。”在牡丹那雍容气度和春风笑容下,少女早已是羞得脑子一片空白,完全没有了平时的活泼娇俏。
  “另外这两位是三少的好朋友宁珂和罗小布,他们的父亲跟我都是熟识的朋友。”兰叔又道。
  兰月一一招呼过去。
  “兰叔,别站着说话,请坐吧。”牡丹笑道。
  聪明的侍者早已加了两个位进来,本就宽裕的地方此时也不嫌挤,只是,这位子该怎么排却是个问题。按兰叔的意思,肯定是兰月、三少和他坐一排,剩下的三人坐一排。但,排坐是不容以个人意志为转移的!
  所以现在时牡丹、安乐和宁珂坐一排,剩下三人坐一排。
  安乐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一眨眼功夫他就被拎到牡丹和宁珂中间,但对面那位兰叔的笑脸有些僵他是明白的,对于这种错误搭配,他只能心里表示无奈加无辜。
  “三少,你跟小月的这位同学是?”兰叔望了安乐一眼,脸带疑惑的询问。眼前这少年穿着打扮怎么看都不像是官三少平日交往的富家子弟,且还是本地的,再看两人之间的细微互动并不像是很熟稔的朋友,奇怪。
  “您说他呀——”牡丹似恍然大悟的笑叹一气,身体微倾搭上安乐的肩膀,垂头一脸甜腻的笑容望着安乐,**道:“他是我一个特别的朋友。”
  安乐没注意听他说了些什么,在他刚把身体倾过来时,他便被他身上的很好闻的淡淡香气给吸引住了,不自觉的贴近一点,深吸了一下,然后满脑子都在思索这到底是什么香,人体散发的还是人工撒的?
  兰叔脸上的笑又滞了滞,看眼前两个亲密粘在一起的人,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接他的话,不过他毕竟年长,游弋商界多年,什么奇闻怪癖没听说过,更何况眼前这小状况……咳了一下,笑容顺畅的继续侃侃而谈:“我上次去没见着你父母,他们还好吧?”
  “还是老样子。”牡丹含笑应答,一派轻松悠闲,“我爸现在最大的爱好就是写毛笔字,他的意思是人到中年后越要静心养性,而写毛笔字是不错的选择。这习惯像是从我爷爷那儿传下来了。”
  “呵呵,是啊,你爷爷可写了一手好字啊。去年新图书馆开馆典礼上,他当场写了副对联:进德修业躬行君子;诵诗读书尚友古人。一手正统的王派行书让所有观礼者叹服。”
  “您过奖了。”牡丹谦虚回应,“不过我爷爷那一辈确实有点真学问,而我爸这一辈就多少有点附庸风雅了。”
  “话不能这么说,你爸……”
  虚与委蛇,听这两人说话真有点累!安乐看看表快九点了,该走了,便扯一下宁珂的衣袖,低声道:“我得回去了,明天还要上课。”
  “诶。”宁珂叹了一下,看看窗外,“雨好像停了,走吧。”
  安乐起身,发觉身体过于沉重,这才发现原来牡丹的手臂一直搭在他肩上。拍拍他的手示意他挪开,顺道跟在座其他人说明去意,然后在兰叔欣喜的目光中飘然离开。
拾荒 act 28 :父子
  早晨九点了,安乐还躺在床上,额上盖了块凉毛巾,意识有些昏沉。
  昨晚走到半路时突然下起了阵雨,把安乐淋得跟落汤鸡似的,连揣在怀里的塑料袋也进了些水,本子被淋湿了一角。洗完澡睡到半夜突然就发起烧来了,难受得他辗转反侧哼哧出声,把身边熟睡的安宁给吵醒了,拉灯见他满面通红的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当场吓得哇哇直哭,把隔壁房的安爸给哭醒,过来一看,明白了,先安慰安宁让他别嚎了,再找些退烧药给安乐吃,谁知那药居然半点药效都没有,烧不仅没退,反而有越来越严重的迹象。
  安爸一早帮他请了假后便出去买药顺便买早点了,家里只剩下兄弟俩。
  此时,安宁正站在床边,脚边放着一小盆水,他隔几分钟又浸一下毛巾盖安乐额上,心里很焦急,怎么办呢?一向精力充沛的跑跳笑闹的哥哥突然就病倒了,还病了这么久都没好——在小家伙的认识里,从夜里到现在,已经五六个小时过去,哥哥的每一分难受同时也让他觉得每一分钟都过得异常的缓慢又难熬。
  “哥哥,你什么时候才好起来呀?”安宁把脑袋搁在安乐的胸口,低低喃。
  安乐听见了,却没有足够清醒的脑力回答他,只是模糊地哼了一下。
  安宁抬起头,凑近他的面孔看了一下,又喃喃道:“讨厌的病妖怪,你不要跑来缠着哥哥,快走吧,不然等下我去找药公公来你就惨了,他会把你捆起来,挖个大坑埋进去,在上面建个大房子住,让你以后永远都出不来,看你还怎么缠哥哥……快走快走……”
  因为一直拧毛巾而微凉的小手在安乐脸上细细抚摸,舒适的感觉让安乐忍不住叹了一下,脸上也隐隐约约浮出笑意来。
  “哥哥你笑了!”安宁有些小惊喜的漾开笑脸,兴致勃勃观察他的脸,小手指一下一下地在他脸上画,“下巴、嘴巴、鼻子、眼睛、眉毛……咦,有颗痣。”轻轻摸了一下他眼尾处一粒褐色的小痣,觉得惊奇,便俯身伸出软软的小舌头舔了一下,笑靥如绽放的雏菊,清丽又可爱。
  门口几声响,安爸响亮的脚步声传来,安宁飞快跑出去急问:爸爸药呢?
  安爸拍怕他示意他别急,给安乐服了两片阿司匹林后便到厨房煮粥,顺便把包点热了给安宁吃。
  安乐中午醒来时,烧已经退了大半,身体还有些虚软,见屋里静悄悄的,便问床边的安宁,安宁说:“爸爸不在家,去办事了,他做了饭在桌上,哥哥要吃么?”
  早上喝的那些粥早随汗挥发了,安乐此刻觉得胃液翻腾得厉害,想了想便下床,安宁一旁急忙伸手抚他,嘴里哝着模糊不清的话。
  安乐听着忍俊不禁,抓住他的手踩着浮软的脚步到大堂,把小锅里的粥端到厨房里热,吃了一碗后又是冒了一身汗,体力精神也恢复了小半,脑子也不那么昏沉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安乐看着自己一拿东西边轻微颤抖的手感慨。
  “娃娃,你饿么?热菜给你吃好不好?”
  “不饿,我吃包子了。”安宁费力的把罩子罩上桌,又对安乐道,“哥哥去睡觉吧,爸爸说睡一觉就会好了。”
  安乐笑,带她一道去睡午觉。
  再次醒来已是下午近四点,安乐觉得自己现在跟平常没什么两样了,轻手轻脚地下床到院里,见安爸坐在屋檐下编竹篮,脚边横着一条条削好的青竹条,两步外的凳子上放着个黄色的小书包。
  安乐把书包拿起来掂了掂,脸上露出欣喜的笑,颊上两只小酒窝又现了出来,身后一地的阳光映衬着少年的斯文秀逸。
  安爸手上边麻利的动作着,边跟他说事情已经办好了,末了跟他询了一遍关于安宁上学的事;安乐一再保证有老头帮忙绝对没问题。
  闲聊了片刻,安宁起来了,听闻自己就要去学校了,兴奋不已,背着小书包在院子里呜啦啦呼叫转圈。
  安爸笑容满面地看着他闹了一会儿,拿毛巾给他擦汗,见他小脸蛋红彤彤的极可爱,便软软的捏了一把,转头回屋拿了个本子和一张银行卡给安乐:“这新的户口本你收好,入学要用的;这存折你也拿着,万一要急着用钱了,你自己去取。以前给你办的卡你给我用,往后我会往你这折里存钱,现在数就这么多,你自己掂量掂量怎么着吧。”
  安乐看着本子上那几个数字,心里暗自盘算着,半晌,他对安爸道:“知道了,放心吧。”
  安爸摸摸他的脑袋,脸上有宽慰的笑,用商量的语气道:“你明天问问你老师,但娃娃什么时候能入学,我想等他进了学校后再走,等快过年了再回来,到时候留在家里了,你觉得怎么样?”
  “嗯。”安乐点头,看了看坐在凳子上研究新书包的安宁,握住安爸黝黑粗糙的手,指尖轻抚手背上一道道伤痕一个个小痂,发誓般道:“爸你再辛苦几年,等我工作了,我一定要让你每天闲在家里看电视听曲。”
  “傻孩子。”安爸眼眶湿了,喉咙也哽着,“爸爸只要你好好的就行了……你妈当初怀你的时候,就希望不管你是男孩儿女孩儿,这一生都能顺遂安乐,这名字也是她取的,每天就坐在院墙下笑着跟你说话,叫你安乐安乐……”
  安爸戛然止住话语,别过头,脸上有隐隐的伤痛。妻子的过世一直是他心里难以愈合的伤疤,每每见到安乐又让他想起在医院里,她因难产而生命力渐消时她扯着虚弱的笑告诉他:我的安乐……
  安乐眼眶也泛红。他知道妈妈爱他,可惜没能亲眼看他长大;也知道爸爸爱妈妈,所以从不提她的事,怕他心里有疙瘩,因为妈妈是因他难产而死的,他生日的第二天凌晨便是妈妈的忌日。但爸爸从没因为这原因而不给他过生日,相反的,他总是在早早便提醒他:安乐,你生日要到喽。
  以往,父子俩也只是在清明的时候去给安妈妈扫墓,安爸摆上祭品让安乐跪拜之后,便打发他到别处去看看,自己则蹲在墓碑前一脸落寞地对着碑上淡然微笑的女人絮絮叨叨,讲小安乐又长高了、在学校又受老师表扬了、成绩好所有学校免了学杂费了……甚至家里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叨唠给她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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