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荒 by 皂斗(上)【完结】(19)
2019-05-30
作者|标签:
本以为他不会应,结果他却大大方方的朝佟希晨一笑,说:“好啊。”
俩孩子移位到厅中的小地毯上,佟希晨把这次带回来的大雁塔积木抱出来,讨好死的给安宁玩,自己默看了一下,又不自觉的当起了指挥官:“不对!要先把这个搭上去……都说不对了!放下!”
他正叫嚣着,安宁突然不动了,把手上的积木往盒子里一丢,拍拍手一脸无所谓的表情道:“你自己玩吧,我去跟哥哥说话。”
“别走嘛!”佟希晨赶紧拉住他,讨价还价:“那你搭嘛,我不说了,真的。”
“我才不信。”安宁轻蔑的语气道。
“真的!我要是说了,今晚……今晚就去陪狮子睡,还不许吃饭,行了吧。”佟希晨急着举起一只手发誓,另一只手用力把他扯坐下来,积木盒也推过去:“都给你,你自己搭吧,我只看着。”
安宁幽暗的眸子扫了他一眼,继续聚精会神的搭大雁塔。
这边,陆晓等人看着两人的互动,啧啧称奇,小六道:“真看不出来啊,小乖才上了几个月的学,居然就被教出这么强的狐性来了,敌进我退、敌退我进这种迂回战术都会使。”
安乐瞄了一眼笑眯眯的老头,暗想:你要是知道这些都是老头教的,不知会做何感想。
六点钟,老太太从厨房探出头喊:开饭了,快去洗个手帮把菜盘端出去。
饭桌上,气氛如炉上到沸点的开水,正咕噜咕噜冒着欢泡,老太太慷慨激昂的说起中午带小晨去公园发生的事:“……你说她怎么能当着一群人的面斥责自己肚子疼的孩子呢,当时旁边一老头叫她带孩子去医院看看,她冲人家喊‘这是老毛病了,等等她就好了’,诶,那妇女看着年纪也不大,穿着打扮虽然不是特别名贵,但看着是小家碧玉,她也不怕吃了省瓜钱得了绞肠痧,人能这么小气的么!”
众人一致沉默吃饭,执行‘食不言’的古教条,半晌,老太太喝:“你们一个个都哑巴呢!?”
陆晓笑言:“非礼勿听,非礼勿言。”
老头慢腾腾道:“有身莫犯飞龙鳞,有手莫辫猛虎须。”
“你说谁猛虎呢!”老太太笑骂完后长叹一气,倾身问小儿:“老三,你说你妈我是不是变得太罗嗦了?我以前上街买菜多利索啊,半个小时一呼噜弄好,现在出去买个菜,三点钟去五点多钟才回得来,一路上都跟人家长里短去了。”
“您现在不正闲着么,跟人聊天有什么奇怪的。”老三笑眯眯答。
“那这样不会让人讨厌?”
小心翼翼的语气让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老三亲昵的拍拍她的手,肯定的道:“不会讨厌,我妈这么可爱谁能讨厌呢。”
老太太听言顿时眉开眼笑,夹了个自制的肉泡给他,絮絮叨叨:“你怎么就停筷了,再多吃点,回来这么多天了也没见你吃进多少东西,我做的东西有那么难吃么,诶,这点东西跟为貌似的,这怎么成……”老三撑着下巴看她一点点往自己碗里添食,不阻止也不动筷,只噙着笑看着。陆晓瞥了一眼,问他:“你有厌食症么?还是保健食品吃多了?”
“我很健康啊,有定期到医院做检查的。”
老太太闻言连连点头:“嗯,这习惯很好,要保持,不能怕麻烦就不拿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若儿女有个什么病痛,那也同样是痛在父母的身的,相反说也一样。”
众人纷纷附和赞同。
吃晚饭,安宁和佟希晨玩去了,一伙人移到客厅,老太太把家里所有的糕点糖果全端上桌,鼓励说最好能吃光,免得发霉了要丢掉。安乐陆晓对她自制的糕点很感兴趣,抱着一盘挤在大沙发里啃,老三也过来凑热闹,像个孩子一样非要坐俩人中间。
陆晓深刻的鄙视他,眼睛斜飞着就要开火,被旁边突如其来的尖锐的电话铃给吓了一跳,反射性的接起来,而后无言的看向老三,示意他接电话。
老三一脸狐疑的接过,喂了一声之后便没声了。
安乐和陆晓奇怪的盯着他,见他微蹙着眉听了片刻,随即松开了,带着笑意的声音轻言:“嗯,我不想带,天天在家呢……新年好。”啪,挂了。
“真……简练!”陆晓赞叹。
老三得意的抬抬下巴,又挤过来,修长的身体占了一半沙发,安乐占另一半,陆晓只能坐扶手上。
小六见几人闹得欢,便也凑过来。一时间,沙发一角嬉闹声宴宴,老太太在孩子们那边看着,笑容满面,这几个孩子虽说年龄间总差个几岁,但很合得来。
八点多钟时,一群人到楼下小广场放烟花,老头家的烟花特别大朵,飞上天空爆开时感觉要占领整个银河系一般,夺目非常。
安乐看了一会儿,见快到萧香下班的时间了,怕他一人在家孤单,便告辞。
回到家口正好看见萧香开门,安宁兴奋的张臂扑腾过去,叽叽喳喳说着今晚吃了什么做了什么看了什么。萧香见他心情极好,干脆坐在屋檐下笑盈盈听着,时不时插一两句。
安乐去帮他烧水,水热时安乐还在讲,便不由分说的把他丢到床上,出来时见凳子旁边是萧香带回来的塑料袋,他翻开把里面精致的铁盒拿出来,打开,里面尽是褐色的粉末,闻了闻,有非常浓厚的像咖啡的香气,盒面上的法文他不懂,便扬声问:“萧香,你带咖啡回来的?”
“不是,是可可,同事给的。”一会儿,萧香只着着单薄的白色纯棉衣衫从一片雾气中走出来,手指梳理着沾了些水汽的长发,又道:“我不常喝咖啡,这个倒挺喜欢的,我猜你们可能也喜欢喝。”
“唔。”安乐应了声,把他拉进房里,开了取暖器,命令道:“上床去,会感冒的。”
萧香乖乖的上床,正要抱小暖炉时,安乐立马又把小家伙给抱了出来,边往门口走边说:“先去洗脸刷牙。”
“嗯——”萧香以脸颊蹭了蹭枕边,把被子拉上,乌黑的眼眸望着屋顶纵横的泛黄的原木梁子和暗灰色的瓦片,唇边牵起一抹淡笑。安乐是特地赶回来陪他的,这让他很愉快。
院子里的声响渐消,关门声响起,脚步声渐进,一大一小边说话边走进房,落锁,上床。
外面的世界寒风呼啸,屋里的小空间却很暖和,能让人睡个好觉。
拾荒 act 48 :老天
院墙上的常春藤常年保持着绿意,而院角的两株夜来香熬过风霜后,光秃秃的褐色枝干上冒出星点翠绿的小嫩叶,随着微风左右摇摆着,荏弱的墨阳让人看了心生怜惜。
周日午后暖融融的阳光下,萧香带着塑料手套、垂首细致入微的拿着小铲子给它们松土埋肥,跟蹲在一边眼巴巴观看的安宁闲聊:“我外婆特地**在窗前栽了几株夜来香,到夏秋季节,满楼都飘着浓郁的香气,夜晚时更甚。花香清淡能助眠,可太重太浓了就会让人失眠,于是每年开花时,她便叫人摘下一部分,晒干了做香包放进衣柜里、枕头下或是被褥里,她还把干花送给朋友们,一群老太太身上都散发着同样的香气,很好闻。”
“那她现在身上还香么?”
“香,她一直都是散发着淡香的老太太。”萧香微笑道。
“她会想你么?”
“会的。”
安乐懒洋洋坐在院中的躺椅上晒太阳,听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也不出声,萧香几乎不提他家的人或事,唯一提的就只有他外婆,说她外婆如何美丽端庄、如何优雅精致,言语间尽是浓浓的爱慕和尊敬。
把土夯实,萧香把小铲子拿到水笼头下冲洗,摘下了手套洗了手,弹几滴冰凉的水珠到闲散的安乐脸上,笑道:“难得天气这么好,你不看看书么,后天就要开学了。”
“读书破万卷,胸中无适主,便如暴发户,颇为用钱苦。”安乐闭着眼说着顺口溜,效益隐现的脸颊上两个清浅的酒窝浮出。
萧香探近,两手撑在椅子扶手上,脸只距他几公分,吐出的气息若有似无的拂在他面上,仔细打量着不动声色的他片刻后似疑惑道:“安乐,我一直觉得你是个让人费解的人。”
“只要还是人,那就没什么好在意的。”安乐不以为意。
萧香笑。捏了他一把,道:“明天我休息,咱们一起去超市买菜吧,冰箱里没剩下什么东西了,顺便再买些日用品……唔,最好列出单子出来,免得漏了,又麻烦去补齐。”
说罢,便进屋去拿笔纸出来,一一罗列,询问两人有什么要补充的,记清后轻巧的把纸片折成纸鹤,展开,雪白的纸身在阳光下微微泛着光。安宁喜爱非常,拈起底部举高滑动,似要飞翔般。
高三下学期开学后,学校便紧锣密鼓得制订了一系列提高学习成绩的教学方案,各老师们将方案实施得极其彻底,谁都想要自己的学生考出好成绩进好大学,将来他们他们功成名就之时可以得意的跟人炫耀:这XX单位XX公司的领导是我的学生,想当年我……
理一的尖子生们在老师的鞭笞下比以往更加刻苦用功,恨不得头悬梁锥刺股,,那一秒秒追着时间跑、吃饭都捧着书本的墨阳让安乐大呼无法效尤,这种时时备战状态队来说没什么好处,只会无端增加紧张感。所以,他便也跟往常一样,该听课就停课,该看书就看书,该打球就打球——天气转暖了些,又恢复了这项活动。
“管他黑猫白猫,抓得住老鼠的就是好猫。”放学后安乐陆晓一起往球场上行走的小六颇不屑道。
——之前的物理课后,老师询问他们的意见,愿不愿意以后每周一、三、五下午放学后补半个小时的课,大部分同学表示赞同,小部分不置可否,还有几个是万万不愿意的,小六等便是那几个中之三。
安乐凝视天空某一处,怅然道:“我觉得人生在世,只有勤劳、发愤图强,用自己的双手创造幸福,为人类的解放事业共产主义贡献自己的一起。这才是最幸福的。”
“幸福个鸟毛!”陆晓笑骂,指着不远方的旗台道:“去,上去给同学们唱个《学习雷锋好榜样》,我去找摄影机给你录像,让你扬名立万。”
“哈哈……”
说笑着到了球场,一看,真傻眼,这场上人多得杂草似的,敢情紧张过度都跑来这儿发泄情绪了?还是只有他们理一得气氛跟他班不一样?
“嘿,云杉也在那边,咱们过去吧。”小六指着六号场地兴奋不已。
安乐看看,确实就那场地少人,便询陆晓:“去么山人?”
陆晓撇嘴:“走啊,问我做什么,还能把人吃了不成?”
云杉颜见了几人,扬手招呼了一下,几人边玩边有闲闲聊天,话题就围绕着学校课外的一些小趣事,彼此间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大多都是小六这三个人在说,少华的云杉颜只听着,偶尔插一两句。
六点多钟时,天暗下来了,安乐懒得回家吃饭,本想去校门口随便买点吃的垫垫胃,可小六巴着云杉颜请客,私人便一道去小餐馆里吃了顿火锅,起点二十分时才心满意足的回学校。
晚上是老头的课,大半节课过了还没见他的人影,教室里顿时众说纷纭,猜测其突然抱考卷出现的可能性。一直第二节打铃时,他才慢腾腾进教室,环视了一眼室内五十来张年轻朝气的脸孔,笑了笑,也没解释为什么来迟,摊开书本便开始上课,台下的同学摸不着头脑的也跟着翻书。
三月里的小雨淅沥沥沥淅沥沥沥下个不停……小雨陪伴我,小雨听我诉,可知我满怀的寂寞,请问小雨,谁带我追寻,追寻那一刻爱我的心……荒腔走板的低哼在耳边萦绕,安乐终于忍无可忍无须再忍的操起最厚的大字典挥过去,小六惨叫阵亡。
老头及同学们闻声望过来,安乐笑道:“小六刚才念课本,不小心咬到舌头了,抱歉,您继续上课。”
“你的舌头其实是水泥浇筑的吧。”陆晓轻飘飘一句丢给小六。
小六有苦说不出:外面是真的淅沥沥沥下雨了啊!
下自修时,安乐正寻思着以这雨的速度、跑回家会不会感冒,教室门口已传来安宁惊喜的叫声唤他,望去,原来是萧香带着过来了,手中还拎了把伞朝他微笑呢。
“老三的劲敌出现了。”陆晓兴味的看着班里那些眼神贼亮的女同学调侃道。
“谁叫咱们香公子这么的俊呢。”安乐与有荣焉的骄傲着,拍拍他:“走吧,你跟小六用那把小的吧,黑的我们用。”
“不用,我妈肯定已经过来了,你先回去吧。”
回家路上,嘻嘻看着伞外被雨丝打散的明黄光线,似不经意般问安乐:“快到清明节了,要不准备写东西?”
安乐摇头,淡淡道:“没什么好准备的,王冕也就跟我爸去给我妈上坟,今年就就拜拜他们就行了。
话虽这么说,但临近清明的这些天,安乐的情绪似乎一直都很低落,聊天时偶尔会表现出心不在焉,笑得也有些牵强。萧香明白他的心情,清明的气氛总会让人随之感伤,似真要应他“路上行人欲断魂”这话般。
清明节早上八点刚过,李叔便提了大篮子祭品过来叫安乐三人一起去祭祖,安乐见他把什么东西都准备妥当了,当下明白他是怕他不懂这些,放着自家的祖坟不顾,先来照应他,心里一阵感激,没说什么便随他出门。
安家三四座坟不稍多时便祭完了,见时间还未过午,便同李叔一起去祭他家的祖坟,午后近三点钟,四人打道回府,一齐上李家吃晚饭。
隔天早上,安乐送安宁来到学校后如往常一样回教室。
这时还没到早修时间,还有些同学未到,安乐刚坐下小六就到了,跟后便是林音……陆陆续续到来的同学布满了空位,铃响了,任数学的许老师肃然着脸走进教室来,两手撑讲台边,巡了一遍台下的学生们,一脸沉痛道:“同学们,告诉大家一个不幸的消息,咱们的佟老师昨晚突然昏倒了,此刻正在医院里。”
台下鸦雀无声默了片刻,之后一片哗然,担心的表情一览无遗,争先恐后问病况、何时可以出院?
“佟老师自接了咱们班后,一直劳心劳力,他本来就一直有些心血管疾病,这次晕倒是因为脑溢血,即使出院了也不可能再给你们上课了。”许老师伤感道:“前段时间他身体也不太好,学校曾跟他商量让他提早退下,他不愿意,说不放心,最后一个学期了,怎么也要看着你们骄傲的飞出这里……”
许老师还在絮絮叨叨这他平时与老头闲聊的些许言语,台下一些女同学已经忍不住低泣了,其他人也索然沉默着。
这五十几号人对老头的感情不是一般的深厚,老头是不同于其他老师的:作为老师,他传授知识、人事、五常;作为长者,他端正其思想、品性;作为朋友,他倾听其烦恼解其困扰。
中午放学,全班人一起拱到中医院,分批进病房探望,一次十位。等班里人差不多都散去时,陆晓安乐小六和林音才进去。
老太太和二女儿夫妻俩站在窗边轻轻说这话,见安乐几人时,眼睛突然就红了,哽咽道:“安乐啊,你们老师还没清醒呢。”
安乐一阵感伤,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您别难过了,老师吉人自有天相,会醒的。”
“手术成功了吧?”陆晓站在病床前,看着尤带氧气罩、毫无知觉的苍白的老头,心里黯然:才一夜之间,老头子就苍老了。
二女儿佟迎雪轻叹:“成功了,就等着他醒过来,不过,以后再也不可能给你们上课了,有后遗症的……诶,老头子这一辈子最大的心愿就这么……”
“没什么比活下来更好的了,看开些。”佟家女婿安慰。
老师,快点醒过来吧。四人无声希冀,陪着坐到一点多钟时,和佟家人告辞,边等电梯边低头交谈,“叮”一声电梯门开了,里面急匆匆冲出一个人,把陆晓撞跌地上,那人连声道歉:对不起……
“你回来啦!”四人同时叫出声。眼前这位一直低着头的男人不是佟家老三是谁,看他什么也没带,应该是急赶着回来的。
“我爸醒了没?”老三急问。
“还没……”话没说完,他已经往病房跑了。
四人愣愣对看一眼,又转向已经关上的电梯门,不约而同向楼梯口走去,八层楼下来,饶是平时常运动的四人也有些气喘,本打算回学校旁的小餐馆吃午饭的,现下也懒得回了,在医院旁边的饺子店解决了午餐,回校。
下午放学后,安乐去接安宁回家,吃完饭又带着他到一起到教室上自修。
安宁问为什么不去奶奶家,安乐说:“爷爷生病住院了,奶奶在医院陪他,等周日哥哥带你去看他好不好?”
“嗯。”安宁点头,有些黯然的又问:“爷爷病的重么?”
“不轻,不过会好的,到时候你给爷爷讲故事好不好?”
“好。”
晚上回到家,跟萧香说起老头的病,难过之情不言而喻,老头对他的意义更是不同凡响,除了老师、长辈、朋友,他还是他的亲人。中午在病房,他一看到老头死寂的脸,泪意就无法控制的用上来,幸得旁人在场,他才勉强忍住。
萧香也不知怎么安慰他。先是安爸,再来是老头,伤痛不肯放过这个半大的少年。
周日中午,萧香上班了,安乐便带着安宁和陆晓小六一起到医院。佟家一家全都挤在病房里,低声交谈着,病床上的老头依然昏睡着,已经五天了,没有转醒的迹象,问医生,医生说:等吧,到时候自然会醒的。
安宁从安乐怀里蹭下地,蹬蹬小跑到病床前,轻轻抓住老头微凉的手,泪水涟涟的呜咽:爷爷……你醒过来呀……呜……
悲切的嫩嗓音让一群原来平静的人刹时都红了眼眶,纷纷垂下头。坐在父亲膝上的佟希晨忍不住了,哇一声跟着嚎了起来,一时,病房里一长一短一强一弱的哭声此起彼落,比赛似的,让一伙人听了忍不住都笑了。
老太太低喝:“都别嚎了,你们爷爷听了妖气坏了,睡个觉都这么吵!”
“那不吵了爷爷就会醒了么?”佟希晨抽咽着问。
“乖乖的,爷爷会醒的。”老太太一脸坚定的保证。
大人们闻言会心一笑,俩孩子则凑到一块欢呼起来。
拾荒 act 49 :阴云
眼下早已是百花齐放的闹春了,街上的女孩而早已换上多彩时髦的裙装招摇过市,连校园里也开始三三两两的出现短校裙。而此时的理一班却萧索如严冬,一股阴郁的气氛一直盘踞不散,不仅因为两个多月后的高考,还因为医院里一直昏迷的老头。
都过了一个多星期了,为什么还不醒啊?
每到语文课、看见新任的斯文的壮年李姓语文老师时,同学间都互相眼神传达彼此的疑问。可谁能知道呢?也许老头真的累了,想长长的休息一段时间;也许是……像医生说的那样,时候到了自然会醒了。
春天的阳光似乎比任何季节都让人感觉温柔,它轻巧的抚过大树枝头,枝上便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大片大片嫩绿;它踏足满园茂密的桃枝,枝上便绽放开成千上万的分粉红桃花;它低头对圃里的花枝私语,枝头上便争奇斗艳,五彩缤纷。
周六的午后,安乐站在常春藤前,微仰着头沐浴在这日光下,让明媚的日光趋散心里的灰暗和郁积,照出一片明朗。萧香坐在他身后的躺椅上,静默了一会儿,悠然道:“这藤蔓越来越长了,都快要长到屋里去了。”
安乐闻言,视线顺着围墙慢吞吞掉回头,轻念:“绿树长到了我的窗前,仿佛是暗哑的大地发出渴望的声音。”
萧香失笑。
“这藤子有的年纪比我还老,有的是我种下的。那年我好像才三岁吧,跟我爸去拾荒,在南郊的小树林里,那里常年有人聚赌,很多的易拉罐什么的,女人一般不敢进去,我爸背着我偷偷绕在他们周围捡,捡满了一袋赶紧出来,因为要是被他们发现了,会挨揍的,他以前就挨过。回来的路上,我见路边一户人家的篱笆上爬满了绿叶,跟家里的一样,边闹着我爸帮拔了一根。他把蔓条都折了,只把根带回来,让我自己种……”
“那时候是很欢喜的,每天必观察一两次,总问我爸他什么时候会长叶子,我爸总叫我等,结果……”安乐寻着回忆,微叹一气,“不知不觉的,他就漫长成这样了,以前从不会在注意到这些,就像那墙角那木马一样,留着只是因为忘了去掉,早已忘记他们曾经伴随我度过一段自娱自乐的时光。
“每个人都有这样的经历吧,”萧香闭上眼轻道:“我小时候也常隔一段时间喜欢一样东西,有新玩具之后,便把旧的束之高阁了,后来整理东西是翻到,还奇怪怎么会有这些东西呢。”
安乐道:“喜新厌旧是人性格中无法根治的顽疾是吧。”
萧香巴眨着眼回:“寡人有疾。”
安乐大笑。
“快要高考了,你好像一点也不紧张,虽然知道你成绩好,但这些症状不都是会传染的么?”
“山人他们也不紧张啊,我都不知道别人为什么要紧张兮兮的,活像敌人开着坦克来进攻而我们只有锄头铲子反抗一样。”
“那你们还有什么?”
“我们有手榴弹啊,一块钱六个,满满一仓库都是,十万块钱的都堆在那儿了。”安乐说着,忍不住就喷笑了,跟萧香解释:“这话是小六以前常说的,逗着玩。”
“你们可真乐呵。”萧香睨了他一眼,转又问:“你老师还没醒么?”
“没有。十几天了,一点动静也没有,急死人了。”
“麻烦的病,人老了就是这样,小病不断大病偶逛。”萧香叹道,“他那么放不下你们,肯定会醒的,放心吧。”
安乐无言点头。
下午,萧香带着安宁去上班,安乐放学以后跟陆晓打了场球,又去医院看望了老头,从医院出来时已经八点了,肚子饿得咕噜叫,买了个面包便直接到南铃等萧香下班。
咖啡馆今天特别多人,一眼扫过去,红男绿女宾客盈门,宽敞的馆中,侍者们蜜蜂采花般穿梭忙碌着,安乐站在门口搜索者萧香的身影,眼花缭乱也没找着,边扯过一旁的门童问,门童说没注意。
道了谢正要往里走,忽然见对面角落里一个小身影站在椅子上猛朝他招手,想叫又不敢叫的着急表情,安乐笑盈盈轻快的大步走过去,轻捏了小家伙一把,问萧哥哥呢?
“他在忙呀。”安宁依然蹬在椅子上,手舞足蹈的开始比划飞机滑翔,呜呜低鸣,自得其乐。
安乐转头又巡了一遍馆内,依然找不找萧香修长的身影,心想反正时间到了他自然会出现,索性坐下静等,拿过安宁面前摊开的旅游杂志边翻看边拈起桌上的点心吃。
时针不知不觉就跳到了九字,安宁见萧香已经换了衣服噙笑着走过来,便往桌上“啪啪”拍两下,提醒安乐。
“吃饭了么?”萧香问他。“要不要带份餐回去?”
“不用,回去煮面吃,走吧。”
两人边走着边聊,步下白玉台阶时,萧香忽然顿住,疑惑的朝左边听的一辆黑色的跑车望去,脚下一个不注意踩空了,摇晃了一把紧抓住身边安乐的手,体内瞬时冷热交替,惊魂未定的长长吁了口气。
安乐好笑的看着他有些发白的脸,揶揄:“你比娃娃还不如,这么大的人了下个台阶都差点摔倒,刚才要有旁人观看,不得笑死你。”
萧香为赧,白皙的面上不自然的飘出两抹淡红,强自镇定的望望周围,见除了目不斜视的门童外就无其他客人了,又暗自庆幸,指着那辆黑色耀眼的轿车解释道:“我刚才见那辆车很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的了,这才……”
安乐瞟了一眼那车,不甚感兴趣道:“来南铃的高级轿车还少么?看着不都差不多?”
萧香摇头,又指着车头那只展翅高飞的大鹏标志道:“那是阿斯顿?马丁,不像本田之类的车这么经常见到的,车牌是燕城的我以前似乎见过几次,但是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儿见到的了。”
“靠!”安乐低咒一句,背着安宁快步下台阶,边走边叫:“走了,管他呢,反正不是咱们的,也不会眼红。”
萧香闻言乐,面容上绽放开一朵秀雅的笑靥。
安乐见他没跟下来,回头想催他,一抬眼就愣了,此时被南铃富丽堂皇的背景衬映着的萧香真像是误入凡间的仙人,那清雅的面容,那出尘的气质,那高人一等的姿态,都情不自禁让人腾起“可远观不可亵玩”的仰慕心理。忽想起那朵高贵的牡丹,他姿态优雅的同样站在那白玉台阶上,却是跟萧香完全不一样的气质,他虽然是温和的如沐春风的笑着,却神态更像是个上位者,眼观人世时,那清淡的目光里隐隐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霸气。
每次站在这里总会想起牡丹的一举手一投足、一言一笑,安乐不明白为什么,无语又无奈。
“萧哥哥快呀。”安宁高声叫着萧香。
萧香应了声,三步并两步跳下台阶,马尾一甩一甩随之跳动,像个孩子般跳到安乐面前,两只手掌夹肉馍般用力夹他的脸,调皮道:“你刚才看我看得的那么入神,不如成年后变个身嫁我吧?”
“你去,我娶你。”
“考虑考虑,要等你好几年呢,怎么办,独守空房我怕我会忍不住爬墙的。”萧香苦恼的表情。
“没关系,我在墙头等你。”安乐玩笑道,把安宁蹭到他身上,伸伸胳膊踢踢腿,“走吧香公子,都在这儿耽搁了不少时间了,我晚饭还没着落呢,早知道就拉山人去后街吃叉烧饭了,面包根本不顶用,吃了像没吃,还是粗粮的,诶,嚼得嘴巴都要淡出鸟来了……”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