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荒 by 皂斗(上)【完结】(6)

2019-05-30  作者|标签:


  院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安爸着急的脸孔出现:“怎么现在才回来,上哪儿了?不是说晚上的自修不用上了么?”
  安乐闪身进门,解释道:“娃娃被佟老师的小孙子打伤了,刚从诊所回来。”
  “伤了?”老实本分的安爸虽然对新入家门的小孩儿还没太多情份,但怎么说也是宝贝儿子安乐带回来的,算自家人,护短的心理冒上来,“谁啊这么狠心,伤哪儿了?严重不?等等,我看看——”
  常年在外又独居的男人不知轻重,忘了此刻受伤的是个弱小的孩子,手往安宁领后用力一扯,本想是把他掰过身看看的,谁知小人儿整个被扒下来,失重的感觉让他惊恐的挣扎哭叫起来。
  “哥哥——呜——放开——”
  “爸!”安乐边叫边捞起吊在半空的孩子,“他今天受惊了,你慢点,会吓着他的。”
  安爸尴尬的把手收回,扯开笑脸探近,讨好道:“安宁啊,别怕啊,爸爸刚才太不小心了,来,让爸爸抱抱——”
  两只黝黑粗糙且宽大的手伸到面前,安宁定定看了一会儿,才转头看向安乐,安乐朝他点头笑笑,他这才慢慢伸手抓住安爸的手臂,身子倾过去。
  安爸搂着这小身子,又想起当年安乐小的时候,自己也是经常吃晚饭后就这么搂着坐在大门口和左邻右舍唠些东家长西家短,那是一天中最放松最清闲的时候,不用考虑生计,不用操心家事,安乐还那么那么的聪明可爱,会背书给大人们听,声音里奶味十足,逗得一伙人开怀不已。可从什么时候起,他就不再有闲致抱他了?似乎是安乐的班主任告诉他安乐比一般孩子聪明,可以跳级念书开始吧?那时候起,他就一门心思想着要努力赚钱了,他这辈子注定就这样卑微灰暗的过了,可他不能让儿子也这样,这个宝贝儿子不出几年就要去更广阔的地方上更好的学校了,没有足够的钱怎么行呢?
  “爸,你皱着眉头做什么?见了我们你不高兴啊?”安乐手搭在他肩膀上,笑道。
  “没,高兴呢,见了安宁忍不住就想起你小时候来。”安爸腾了一只手,摸摸安乐的后脑勺,突然惊奇又兴奋道:“又长高了啊,都跟爸爸一样高了,真快啊!”
  我是长高了一两公分,但能跟你齐肩站在一块儿,是因为你的背已经开始佝偻了。安乐心酸的想。
  “爸爸。”安宁轻唤。
  “诶?诶!”愣了一下才笑开脸重重应,安爸转向安宁,用冒青茬的下巴蹭他嫩嫩的脸。
  安宁痒痒,左躺右闪,咯咯笑个不停。
  “别玩儿了,瞧你都快没力气笑了……诶,书包忘了拿下来了,我说怎么这么重呢!”安乐拍额,把书包挂在门边的木钩上,转头对还在逗的俩人道:“娃娃快下来。爸,你做饭了吧,我快饿瘪了。”
  “早做了,从六点钟开始等到现在,都凉了,”安爸进来掀开罩子,四菜一汤摆着,“去热一下,准备吃饭。”
  安乐把菜端进厨房加热,安爸则把饭桌移到被月光照得亮堂的院中央,凳子碗筷摆好,等安乐把菜端上来,一家三口正式吃了顿团圆饭了。
  这是安宁有记忆以来吃的一顿最温馨的饭,虽然奶奶不在了,但有爸爸,有哥哥。爸爸会一个劲的叮嘱哥俩多吃些,长身体;哥哥会帮他撕鸡腿肉,还把豆腐碾碎和饭捞在一起,笑说要多补充蛋白质。和乐融融的温暖感觉让他难得的想调皮起来,吃到一半就离座,整个巴在哥哥脚边,仰着头对他笑。
  安乐斥他不好好吃饭,他一脸无辜的表情,嘟嘴撒娇:“吃哥哥的——”
  安爸看着兄弟俩笑,打从安乐告知他这孩子的存在后便伏在心底的一小片阴霾此时已经烟消云散了,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能更清楚的认识到:安乐已经是大人了。
  这么想着,既觉得欣喜又有些失落。欣喜是因为他能把事情安排的井然有序,边上学还边能照顾好这孩子;失落是他不需要他这个爸爸为他操心这操心那的了——虽说他以前也很少要他操心,但还是会在电话里问“爸你觉得怎么样?”或者“爸你认为哪个比较合适?”。而现在,他只会告诉他答案而非过程。
  “爸,你想什么了?一直盯着我看。”
  “哥哥长得好看啊!”安宁大声道。
  安爸哈哈笑,连连点头:“对啊,哥哥好看呐,安宁了也跟哥哥一样好看,讨个美美的老婆,好不好?”
  “好!”安宁点头。
  “……”安乐望着天空轻笑,淡薄的五官朦上一层清辉,似玉般温润剔透。
拾荒 act 14 :庆生
  中秋节这天,安家三口吃过早饭便搭公车到燕儿山公园,这是新家组成后头一次出游,意义非凡,到公园门口时是七点三十五分,空气清新,虫鸟唧唧,附近只有一些晨练的老人。
  因为是节日又赶了个早,三人免费进园,晃悠到了正园,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花海——这是每年一届的菊展,安乐小时候也曾随安爸来看过,只是近几年因各种原因没来了。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气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整齐美观的花圃中,有红白小圆球似的的雏菊,有金黄色的菊芋、重瓣金光菊、一簇簇的旋覆花、金边大红的天人菊、白色黄蕊的大滨菊,热烈的非洲菊、黄光棒般的大片黄晶菊、罕见的红花黄蕊翠菊、娇艳的波斯菊、高贵的万寿菊……很多罕见的品种只是在书上见过,实物更美得让人惊叹。
  本来赏菊的风俗便是从我国古代流传下来的,菊性隐逸傲霜,花中四君子之一,一直为文人墨客们诗赞描绘,而九月是菊花盛放的时节,九九重阳节这天,约几个文人诗友,一起喝酒呤诗,别有风味。但如今,赏菊这风俗被安排在八月十五这天,许是比重阳节更特殊更重要的节日,人们自行的把它丰富化,付予更多的内容。
  身边一些晨练的老人们围着花圃惊惊乍乍,一个个摆了姿势照相留念,往年也不一定是没见过这般盛况,但现在看来,又是觉得与往常不同。这不同不在花,而在人,在心境,在对“明年”的一种隐隐希望。
  如果我们也能拍个照就好了,好像这些年还没和爸爸照过相呢。安乐不无遗憾的想。
  赏了菊,又行至无意桥。这桥全长53?6米,全木构架,由廊桥、亭组成,雕梁画栋,从柱础到斗拱、从梁枋到八角藻井,处处完美展现中国上千年的精巧木工艺。
  安宁惊奇的抚摸着柱上的浮雕,说:“好漂亮的房子。”
  “傻呆,这不是房子,这是八角凉亭,无意亭。”安乐指柱壁上一行行云流水般的狂草道:“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这是无意亭的题词。”
  小家伙不懂也应了声“喔”。
  走过无意桥,到燕儿湖,湖面碧绿幽静,湖边一排木舟并列,此时还未有人筏舟游湖,管理员正无聊的听曲呢。安乐三人也没游湖的意思,只绕湖转了圈便到其他景点去了。
  中午近十二点时,三人从园里出来,随便门口小店里吃了馄饨面垫肚,然后搭车到百货市场买了些禽类月饼等,打道回府,下车经过路边的蛋糕店时,给安宁买了一小块果冻蛋糕,小家伙很高兴,拎着喳喳呼呼。
  隔壁婶子又抱着孩子在门口晒太阳,见到安宁时不免好奇,要知道,安家是没什么亲系的,唯一的表姐嫁附近小镇,平时也不往来。
  安爸欲言又止,笑了笑,道:“说来话来,晚上吃完饭后都到我家坐坐吧。”——这左右邻里几家一直有个不成文的习惯,每年这个时候,吃完饭后没事便一同聚了某家院子,喝酒聊天、吃月饼赏月什么的。
  逛了一早上,安宁也困了,打进家门开始便一直哈欠连连,安乐索性同他一道睡了个午觉。下午三点多醒来,见安爸已经把鸡鱼什么的都弄好了,这会儿也没见他在家,估计是找朋友去了。
  四点钟,陆晓和小六过来,安乐留了纸条在桌上,带上安宁一块儿到五中。
  刚进校门,几人便见一排车横在路边,电单车自行车小车混合排列,杂乱无章,而球场周围围着一群人,呐喊声口哨声高扬。安乐暗叹不巧,正碰上人家打比赛了,两个场地都被征用了。
  “靠!早知道去你家之前就先来这儿看看,白跑一趟了!”小六瞪眼。
  “咱们也过去看看吧,”安乐道,“还早呢,先看一会儿,再去学校打也不迟啊。”
  钻进了一堵明显是单位员工的中青年人群中,看了一会儿,陆晓附耳对安乐两人叹息:“可瞧仔细了,再过些年咱们也到了这年纪,可千万不能像这些肥头大耳凸肚肥臀的大叔一样啊,前车在此,要引以为诫。”
  “这是生活的平顺安稳的表现。”安乐笑叹,“只有整日为生计奔波的人才会面黄肌瘦皮包骨,像我爸,年纪越大身子越小,光看着就觉得可怜。”
  “诶,怎么说这么感伤的话呢?”陆晓摸他脑袋,“走,去学校吧。”
  到学校后,几人再次傻眼了:眼前这几堵人墙及嚎叫声摆明了也是打比赛嘛!而且似乎比五中那边热闹多了,瞧这拉拉队的阵势就强多了!许多青春美丽的女学同也在一旁呐喊助威,不像那边都是些青中年妇女。
  好不容易找了个位置,陆晓一看场上,厥倒!原来是本校教师队对女子高中教师队,难怪这么多女同学!
  “感觉咱误闯桃花林了!”小六一脸兴奋的四下望——当然是望女同学,“要是咱们学校跟女子高中并了,来个交换游戏,那不得爽死!男女搭配学习不累啊,这是动力的源泉,是精神的寄托。”
  “敢情你饥渴多年了?让咱班长听见了,收拾你!瞧瞧你这德性,只见人家头发长不见人家眉毛短!鼠目寸光、见色忘义,四月的桃花十月开,乱无原则。”
  安乐大笑,“孔夫子说,壮年好斗,老年好利,而少年,则好色。这可以理解的。”
  “食色,性也!”小六摇头晃脑。
  安乐瞥了他一眼。“咱们现在是要留下来看球呢,还是回家?”
  “留吧。”顿了顿,又补充:“虽然没什么观赏性,但好歹也是咱们老师,助助威也好,老头不常告诫咱们要有集体精神么。”
  陆晓摇摇,一副懒得搭话的模样。
拾荒 act 15 :蔓草
  安宁不觉得场上一群人抢一个球有什么意思,眼珠子四下转,看见旁边的观众脸上都是或紧张或兴奋的表情,觉得好玩。一个个仔细瞧过去,突然瞧见两张熟悉的脸,他扯了扯安乐的衣领,低低说:“小叔叔在那边。”
  安乐转头,正巧对上老三和佟希晨,便笑了笑,又把视线转向场内。
  一旁的小六在叽叽喳喳的说谁谁手太臭、谁谁防守的动作像某猿类……没完没了。陆晓忍无可忍,一巴掌差点儿把他搧进场内。小六呲牙咧嘴站稳,反身就想反击肇事者——
  “干嘛呢你们,内讧了?”
  老三清朗调笑的声音至身后响起,安乐蓦然转回头,一张放大的俊脸就这么突如其来的被撞入眼波,他有些出神的想:老三生得眉目清俊、挺拔修长,跟那一家子人没一点相似之处,也不知是不是隔代遗传,且虽说这世间有许多像他这般好相貌的人,但他人却学不来他一个小挑眉一个小手势所带来的随性潇洒。
  “安宁,下来跟小晨玩吧。”老三想把安宁扒下去。谁知安宁死活抱着安乐的脖子不放,挣扎得厉害。
  安乐拍拍他,在人贴人的情况下困难的把他转到怀里,指站在一旁的佟希晨道:“娃娃,跟小晨玩会儿好么?你看他还带了小汽车呢,咱们不能因为吵架了就不和朋友好了,对不对?”
  佟希晨见安乐帮他说好话,立即机灵的打蛇随棍上,谄媚道:“安宁,我以后再也不打你了,真的。呐,这车子要送给你,我最喜欢这个了……”小脸上浮出依依不舍的表情,“拿,送你。”
  安宁看着举得高高的玩具,既无欢喜的表情,也没表现出一笑泯恩仇的意思。半晌,佟希晨手也累了,微微颤抖,想放下又不敢放,因为小叔说道歉要真诚,要他愿意再和他玩为止——颇有点无赖的意思。
  安宁忽然把头一撇,小脸儿埋在安乐颈间,细如蚊讷的声音道:“我不喜欢他,他打我,像那些坏孩子一样,总是趁奶奶不在的时候打我。”
  一句轻弱的话突然就让几个大人心酸起来。
  安乐一下一下的抚摸他瘦小的后背,下巴蹭着他的软头道:“没事了,以后哥哥不再让别人欺负你了。来,抬起头来,看看佟希晨。你看,他不是那些坏孩子,你忘了昨天你们就是朋友了?他可是你交的第一个朋友喔,朋友之间是经常会吵架打闹的,他昨天不是故意打你,他是跟你闹着玩的,就像平时你看见陆晓和小六和哥哥打闹一样,没有恶意,明白么?朋友也是相互喜欢和关心的,像小晨现在送他最喜欢的汽车给你一样,嗯?”
  “安宁——”佟希晨皱着一张苦瓜脸,手扯着他的脚裸喊。
  老三见安宁动摇了,忙趁机把他抱出人群,指着一旁跟过来的佟希晨道:“安宁,叫小晨教你玩摇控汽车,他要是敢骂你打你,小叔叔一定会帮你打回他,好不好?”
  佟希晨一听这话,立马发誓般大声道:“我不会骂他,也不会打他!”
  “臭小子你可记住了!”捏了他一把,老三笑,“安宁是弟弟,你比他大,要保护他,知道么?”
  “知道!”连应连去拉安宁的手。
  老三赞许的摸摸他脑袋,钻入人群,搭上安乐的肩,调侃笑道:“我们家俩老很喜欢你弟弟啊。要知道,以往小晨即使做了再过分的事——当然,昨天的事件算很过分了,按惯例,顶多一顿骂加不能看动画之类的处罚。可昨晚,老太太是真发狠了,把那臭小子给揍了。光着身子被打很疼的,他哭得稀哩哗啦的声音都哑了。老太太打完了还想到你家看看,被我们拦下了。”
  “不喜欢才怪呢,小乖那么可爱又听话,任谁都喜欢他吧。”陆晓淡淡道。
  那两个小家伙多强烈的对比啊!一个像是饱收阳光雨露的花朵,恣意绽放,众人捧护;另一个却像是路边荒地里荏弱生存的杂草,即使不小心踩到了,也没人放在心上,谁叫它长在那儿又那么不起眼呢。生存环境导致他们如此,也正是如此,安宁才格外让人心疼。
  “小孩子打架难免的,”安乐微仰头,瞟了老三一眼,“但是安宁跟别的孩子不同,他对什么都没有安全感,一次不良的经历会让他记很久,这毛病可能需要很长时间才能调转好。”
  他的乖巧只是一种下意识的自我保护,他小心翼翼的试探周围种种,一嗅到危险的气息便缩起来,像闯入黑森林里的小白兔一样,聪颖的,又是软弱的。
  “你这哥哥很称职啊!”老三揉搓他的短发,笑,“可比我哥我姐他们好多了,当年我在院里跟人打架时,他俩围观,也没想着要帮一下我,想起来就觉得心寒了。”
  “估计是你打人吧。”安乐探头看了眼正蹲在地上玩的俩小孩儿。
  球赛近结束时,大局已定,安乐等人先行离开,在校门口分别,安乐牵着安宁慢悠悠行走,一阵风吹来,皮肤上竟感觉到淡淡凉意,想往时每过十五后天气似乎就要转凉了,小家伙体质不太好,该趁早给他买些厚点的衣裤了。
  回到家,安爸已经做好饭菜,这会儿正在大堂里摆桌敬祖。
  安乐点了一把香,每个门边都插上三柱,剩下的分插到案台上的三个瓦罐里,心里默念:祖宗,您可看好了,站我旁边的也是您的孙子,叫安宁,您可得保佑他健康成长,正如您保佑我一样,还要保佑我们一家平安幸福。我会常给您上香的。
  “安乐,弄好了就去把厨房里的菜全端出来。”安爸把桌上的东西收起,“我去把这鸡弄一弄。”
  “知道了。”
  安乐把桌子搬到院里,菜端上,吃饭了。
  这顿饭吃的时间比往常任何时候都长。
  安宁此刻不知因为高兴还是怎么,言行不像平时那么安静乖巧,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手舞足蹈的模样逗得安爸哈哈大笑,一个劲的往他碗里添菜。
  安乐也笑,但同时也心惊。小家伙说的那些听似神话故事,就像他夜里睡觉时说的,常人听了只会觉得这孩子可爱想像力丰富,可现在,他觉得这似乎是一种……病?
  真得好好咨询一下了。
  安爸吃饱饭,朝左右隔壁喊话。不一会儿,几个叔伯就拎着下酒小菜过来了,看见面生的小家伙,自然免不了一番追问。安爸便把事情始末摆出来,一干朋友虽知安家条件不好,但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这还是个孩子,若换成自家,恐怕也不忍心丢开,叹一声感慨罢了。
  “大过节,叹什么气!”安爸喝道,看着正坐在安乐膝上吃鸡腿肉的安宁,黑瘦的脸浮起暗红,眼里也有笑意,“瞧我们小安宁多可爱啊,跟安乐小时候一个样,他还会背书会画画呢,昨晚睡觉的时候还唱歌儿给我听,诶哟,小歌星一样,好听!”
  “嘿,说谁呢?”婶子抱着孩子也推门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女娃。
  “诶——”安爸望了一眼,又介绍一番安家的新成员。
  婶子没男人们想的多,她只觉得这孩子可爱,便亲热的跟他说话,还拉小女孩儿跟他玩。倒是安宁,他对这两个软乎乎的小妹妹不感兴趣,只笑了笑便安静下来了。
  婶子以为他刚来怕羞,便也不为难他,入座跟男人们聊家常。
  安乐把小东东抱过来,手指伸在他面前有一下没一下的逗着,小家伙一会儿哇哇叫一会儿咯咯笑,让身边的人也都跟着笑逐颜开。
  月儿升空了,几家人把自己家的月饼糕点什么的都拿过来,沐浴着月光边聊边吃。虽然话题陈旧,尽是围绕着孩子、家和破铜烂铁转,但都挑有趣的说,轻松愉悦,笑声融融,一派详和欢喜的气象。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拾荒 act 16 :条件
  安乐今天起得比往常晚,睁开眼时发现身边的小家伙已经醒了,正趴在他身上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他,那模样似在研究什么新奇的东西,顿觉好笑,伸指戳戳他脸颊:“什么时候醒的?”
  “很久了。我还去爸爸房里看过了,打呼噜,像猪一样。”
  瞧他那张小嘴儿嘟得都可以挂猪肉了,安乐好笑:“起来吧,晚点带你上街逛逛。”
  “好!”安宁乖乖蹭下地。
  下床时不小心撞到床头的铁栏杆,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身皮层内,安乐蹙起眉转头问:“娃娃,昨晚上睡觉觉得冷么?”
  没等安宁回答,便又兀自摸上他微凉的皮肤,自言自语:今晚上该套被子了,或者垫一层薄毯……我记得柜子里有一张薄点儿的棉被。说着,立刻就翻箱倒柜找,在厚实的大木柜底层翻出一床棉被,欣喜笑道:“就是这个,这个季节盖着不会很热,呆会儿拿出去晒一下,回来后就可以套上了。”
  安宁呆看了半晌,不解道:“晚上也不是冷呀,哥哥抱着很暖和。”
  “傻呆!”捏了他一把,安乐把被子抱到院里晒。
  今天天气很好,温暖和煦的阳光撒落在院里,干燥的气息从地皮表层反射上来,难得的清闲让安乐心情极舒畅,边拍被面边轻快的哼着《代边居行》:少年远京阳,遥遥万里行,陋巷绝人径,茅屋摧山冈,不覩车马迹,但见麋鹿场,长松何落落,丘陇无复行,边地无高木,萧萧多白杨,盛年日月尽,一去万恨长……
  ——这是以前上音乐课时,他们闲情逸致的给这首词谱上曲,没有丰富和专业的乐理知识谱出多优美的曲子,只是觉得这样哼着朗朗上口,押韵好听,便记下来了。
  安宁站他身后听着,忍不住咯咯笑。
  “笑什么?”安乐攒眉,弯身在他脸上啪唧一下,伸伸胳膊弯扭扭腰,做了几个体操动作。
  安宁看着有趣,也依葫芦画瓢照作。
  玩了一会儿,各自梳洗,此时安爸还没起床,安乐留了张纸条便出门,在巷子口的公共电话亭打了个电话给陆晓;那家伙此刻正在家看《寻道》,一听他和娃娃正在街上,当下便说要一起去逛,末了还说要把小六叫出来。
  三人在南门天字楼下聚头后,一道去步行街给安宁买了衣物,然后再奔奥玛电玩城。
  难得的假期,奥玛电玩城里人声鼎沸,欢闹得像DISCO舞场。一票平日只在学校、家里两点一线中度过的少年此时全汇集至此,玩打枪、赛车、投篮、砸锤子、猜颜色……丰富多彩五花八门。其中很多项目是带赌博性质的,一扎扎人围着,目光如炬,紧张期待的表情表露无遗。
  难怪有人说,人一生出来,血液中便带有赌性。
  安乐三人对电玩不太感兴趣,只是冲着这里的模型来的。陆晓是个汽车模型迷,家里收藏了差不多一小面墙的车模,小半辈子积下来的闲钱几乎都贡献给奥玛老板了。这次新看中的“富兰克林B11UK19 福特”,折扣后是一千三百大元,他眼也不眨就把甩过去了,干净利落、气势如虹,让那店员小哥笑得那是见牙不见眼。
  一路撒欢的出了奥玛,转进旁边的麦家,陆晓豪气万丈的甩出钱包里最后两张粉钞,两个家庭套餐打包。
  安乐对安宁道:“娃娃,记住了,这叫前车之鉴。咱们要引以为戒,万万不能学他,这家伙胡天海地的不懂什么叫量入而出,迟早受教训。”
  安宁点头,手里还拿着一小包薯条。
  “小乖,过河拆桥是小人行径,你哥哥的话不能一味听从啊,”陆晓瞥了眼看低头笑的安乐,含沙射影:“养不教,父之过,但长兄又如父,所以同样也是兄之过……”
  眼看着又要长篇大论,安乐赶紧把安宁牵走。
  闲逛了三个多小时,安乐回到家时已经近两点钟了,安爸正在院里清洗锅碗瓢盆和桌椅,见了两人便笑道:“醒来没见你们,还以为打球去了呢。都买齐了?该叫你多买几件的,省得以后再跑。”
  “不少了,你看——”安乐把袋里的衣物全拿出来放水盆里,“等再凉点再去买,反正也不远,周末花点时间就行了。”
  “喔,你看着办吧,我不在你就注意着点。小孩子生病可就麻烦了。”上医院花多钱不说,还把身边人折腾得精神衰弱,更何况安乐还要上学,没太多精力照顾孩子。
  “放心吧,没事的。”
  安乐把衣服清洗一遍,晾在杆上,转头见安宁靠着门边昏昏欲睡,便抱他回房一起睡午觉。
  下午小六陆晓过来,安乐起来匆匆洗了把脸又吃了点饭,临出门前,把小六扯到正在编篮的安爸面前,道:“爸,小六他妈是公安局的,明天上班后你带安宁去找她,她会帮忙的。”
  “知道了,”安爸感激对小六道:“小六啊,替我们谢谢你妈妈了。”
  “安叔,您说什么外人话呀,安乐是我哥们嘛,这点小事而已,您别客气。”小六颇不好意思。
  “嘿得得,快走吧。”安乐拉他出门了。
  奔到五中时,几人大失所望:又是比赛!抱着侥幸心理到本校,真绝望了——还是比赛!
  挤在人群中看完一场,兴味索然,正欲离开时,陆晓突然心血来潮想去学校后山的烈士墓看看。
  安乐觉得山人已然进入得道前的巅狂状态,这种日子去烈士墓的估计只有他这疯子吧!没理会他,和小六闲扯着径直前行。
  陆晓心有不甘,又提议去小南山上爬山道顺便观夜景,安乐再次否决:吃饱了撑的,我还带个孩子呢,上山?到时候只怕你会觉得是下地狱!
  “靠!你说吧,你到底要怎样?”陆晓不乐意了,别扭着一张俊脸耍赖:“我不管,今天晚上你们一定得陪我。”
  “干嘛非得今晚啊?你跟你爸妈吵架了还是你爸妈搞内战了?”
  “是啊,怎么了?要不一起上我家吃饭去。”安乐笑。
  “今晚上我家有客人来,我不想呆在家。”陆晓无奈的解释。“去吧同志们,随便逛逛也好看夜景也好,或者呆在这儿聊聊天也好。战友落难了你们就只想袖手旁观么……”
  一看他有滔滔不绝的气势,安乐赶紧答应。
拾荒 act 17 :遇见
  天为幕地为席,五湖四海的朋友们同聚一堂,举杯畅饮纵声畅谈。谈国事天下事,谈一腔抱负待施展,谈风土人情各不同,谈风花雪月美人恩,谈人生百态各自尝,谈世途旦复旦,谈人情玄又玄,谈……
  嘁!你要是一个月有二十七天以上、一年有三百天以上时间见到此人,即使现下道具俱全、气氛上佳,我也不信你能跟他谈得出什么好鸟来!所有的淡都在无聊沉闷的学习日里扯光了。
  “诶,你说我们到底来这里干嘛的?”小六第无法统计次与同伴三三相望、无言以对。
  在安乐家吃晚饭后,三人便到这偏静的小公园闲逛,可这都一个多小时了,天也早黑了,也没逛出什么趣意来。小六此时无端羡慕起在家陪安爸的安宁了,至少还有电视可看有瓜果可吃,不用像他们,只有小嗖风可吹,更可恨的是,周围男男女女不是成双成对你侬我侬,就是郎有情妹有意隔离五十公分你试我探。只有他们仨全是公的,感觉像诡异的偷窥者。
  安乐指点陆晓:“问他。山人估计快得道了,这两天行事颇让我等凡人纳闷。”
  陆晓摊手作无辜状:“我怎么了?不是大家表决后一致同意到这儿来的么?怎么着,有困难就找垫背啊?靠,集体精神啊同志们!打上幼儿园第一天起就被老师强行灌输的强大的有力量的词你们怎能在这关键时刻抛诸脑后呢?就你们这德性去打仗,那不用说,准是一可耻的逃兵!国家的耻辱!人民的耻辱!该斩首示众杀鸡儆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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