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远离政治漩涡。我觉得你这样的处事态度,简直有点类似于走钢丝了。”楚桐哈哈大笑,说道:“你越这样说,我倒是越觉得
骄傲起来了。”冯砚棠闻之,觉得这个楚桐很有些性情中人的味道,便想与他深交,因此一顿饭吃过,彼此留了联系方式,约着
有空再见面。
果然没过几天,楚桐一个电话打到了冯砚棠的酒店,请他到自己家里喝茶,冯砚棠欣然前往。楚桐住在一处蛮繁华的路段,外面
临着熙熙攘攘的大马路,里面则是一所中西合璧的小洋房。房间内是西式装潢,家具则都是中式的,正墙上挂着一张写意的《溪
山听雨图》,乃是近人的作品;对面洋壁炉的上头又摆着一副油画,画中却是一个中国女子,似乎是个出嫁的新娘:那女孩儿穿
着大红纱的袄儿,喜鹊登梅百褶裙,坐得端端正正的接受着众人的仰望。她的耳边是亮晶晶的玛瑙坠子,手上是晶晶亮的玛瑙戒
指,鸦翅一样的头发盘成一个横髻,眼睛比对面那张画里的一汪碧水还要清透得多,主人将她摆在这样显眼的位置,显然是对她
甚为喜爱。冯砚棠望了一会那张画,又瞧见壁炉旁边的小书架子上摆满了书,有外文的,又有中文的,其中又有六七本是线装书
,《孙子》也有、《章子》也有、《尉缭子》也有,他一看见那本《尉缭子》,便情不自禁的抽了出来。
那《尉缭子》的扉页上却有一行魏体的钢笔字,写道是“民国十六年七月廿日偕凤祁购于旧书肆,‘七书’补全矣。琨。”字迹
棱角分明,遒劲有力,冯砚棠一眼望过去,觉得这几个字很有些眼熟,便长久的打量着。
恰好这时楚桐端着咖啡走了进来,见他拿着那本书,笑道:“这书都是我一个老朋友的,他现在正搬家,寓所里乱糟糟的,所以
都堆在我这。这种书我才不看呢,没意思。”
冯砚棠说:“你这位朋友,写得一手好字。”
楚桐道:“可不是,据说章老二上学的时候,就恨不得经常帮人题字呢,不过他讲,他的字还不算最好的,他伯伯家的大哥,现
在在X市驻扎,一手字比他好多了。”
冯砚棠听见一个姓章,又听说在X市,心里便是一动,不禁问起那章老二的名字,楚桐知道他在那边待过,便详详细细的给他介
绍道:“我这个朋友姓的是立早章,名廷琨,字仲瑶,长安人。他大哥的名讳我是不知道,但是据说在当地很有名,没准你也听
说过呢。”冯砚棠登时心头一跳,想道:这世界总不至于这样小?又想着固然排行、籍贯相似,也未必就是一家子,楚桐却拿了
一帧三寸大小的合影给他看:合影底下写道是“金声报社开业留影”,内有五六个人,其中只有一个穿军装的,站在最中间,高
挑帅气,那就是章廷琨了。冯砚棠一见照片内章廷琨的长相,便不免又吃了一惊。
第35章
恰好这时窗下有汽车喇叭响,楚桐往窗外一探脑袋,笑道:“嘿,说曹操,曹操到,章老二来了!”车不过才响了一声,他可就
跑出去迎接,不一会儿,便带着一个双手抱着纸箱子的瘦高年轻男子走上楼来。冯砚棠定睛看去,只见那章二西装革履,戴一架
金丝框的眼镜,五官比相片上还要英气逼人,肤色倒比他预想的略深了一些,看得出绝不是那种经常坐办公室的人物。而章廷琨
看见冯砚棠,也是微笑着向他问好,他这一笑之间,便显出一种温文的气质来,与章司令十分相似——若不是预先知道,哪里会
觉得他是武人呢?
章廷琨放下箱子,楚桐为他们做了介绍,因大家年龄相仿,冯砚棠便称他“仲瑶兄”,章廷琨听见冯砚棠的姓名,忽面露沉思之
色,说道:“奇怪,我像在哪里听过你的名字似的?”冯砚棠还未回答,楚桐便抢先笑道:“嚯,可不敢被你听到!”便向着冯
砚棠说:“你不知道,他这种人最可厌,S市所谓的‘不安定分子’,都在他手底下有份花名册,谁要是被他盯上,可了不得唻
!对伐?”他故意学着当地口音,笑嘻嘻的向章廷琨点一点头,又说:“他就是政府的爪牙,一切不可告人的阴谋暴力的执行者
,我生平最鄙视他这种黑暗势力的代表。”章廷琨则是佯怒道:“这正是我的职责所在,不敢劳您的青眼!再说了,你怎么不说
暴乱分子都先做了些什么?你们这些新闻记者,从来都是只捡危言耸听的一面说话,也不管是否有失偏颇!”楚桐立刻反驳道:
“我怎的有失偏颇?你可想想:我办的是新闻媒体,每天面对着普通大众,我当然要站在大众的角度说话!你不要将我们报刊人
的良心,都看瘪了!”
他二人笑笑闹闹,这章廷琨抽空向冯砚棠解释道:“你别怕,我可不是坏人,我是专门抓坏人的。我觉得你的名字熟,可也绝对
不是在什么花名册上看过,我只是恍惚记得以前在哪里听过似的。”冯砚棠笑道:“我这是大众名字,家里有兄弟的,多有名里
面带个棠字,重名了也不稀奇。”章廷琨点点头,也就换了其他话题。
原来章廷琨是在S市的警备司令部任职,每天维持着十里洋场的秩序。那警备司令部的名声素来走两个极端,夸他们的说他们很
好,恨他们的说他们极坏。不过冯砚棠对这些向来不感兴趣,也就无所谓谁好谁坏,横竖他是正经生意人,理这些作甚?他唯一
奇怪的,倒是那楚桐最恨与政界往来,又怎会跟这章廷琨掺和在一起?不过这话若问出来就有些冒昧了,因此他只好将这疑问存
在心里,却打听起了章廷琨的身世。
章二爷眉头一皱,说:“老式家庭,最沉闷的那种,我都好几年没回去过了。”
楚桐正喝茶,闻言便笑道:“那是,你不回家去,幸好还有你那个大哥顶着,可是最近这几年,我听说你大哥总不肯再婚,不知
道你们家那几位老太爷,又该催成什么样子了。”
章廷琨道:“我大哥那个人,也是个矛盾的人物,我早就劝他不要回乡,他偏不听,如今便是被这样满是旧势力的环境困住,我
也不同情他。”
楚桐笑道:“嗬!说得轻巧,你不过不敢面对而已,还找出这些理由来。”
冯砚棠在一旁壮着胆子问:“仲瑶兄,不知令兄现在哪里高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