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名义上还是随着义父回陪都述职,他那边人多事杂,所以我一时还没有从军需处里退出来。”管事经理看他一点也不着急似
的,不由得笑了:“您在前线才待了几年?已经将军队看得比自己的厂子还重了。”冯砚棠笑道:“惭愧。”管事经理倒也没怪
他,只是打趣道:“你跟他真是越来越亲密无间了。”冯砚棠说:“我如今也不求有多大的发展,有他在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
。”
冯砚棠处理完了厂里的事,便也不在外面耽搁,扭头就回了旅馆,却不料,章司令已经先他一步回来了。他看见章司令自己泡了
一杯清茶,又大概是顺道在路边旧书坊里买了一本老版的三国,如今坐在窗前,正盯着那书页出神。他走过去笑道:“难得啊,
您能清闲得看小说了!”章司令笑了,拍了拍那本书说:“这可是本好书。”便拉着他在自己膝盖上坐下。冯砚棠环住了章司令
的肩膀,将自己跟管事经理讨论的结果告诉给章司令,章司令说:“很好,我正打算着让你辞了军需处的职务,一心一意的办你
的厂子呢。如今你还是尽快恢复到从前的生活中去,再跟着军队,只能耽误你的时间而已。”
冯砚棠听他的话里似乎有些牢骚的意思,便问他出了什么事,章司令却不愿意告诉他,只说:“首都的市场繁华,然而生活程度
也高,你跟那又不熟,猛然迁过去,必然有很多事需要忙活,继续两头跑?可不是要累坏了!”
冯砚棠十分意外,便打趣说:“好好的,怎么你倒肯这样为我着想了?莫不是——”章司令却将脸一沉,打断了他的话说:“我
几时不替你想着?”冯砚棠见他心绪不佳,心里越发觉得不对头,就说道:“厂里的事情再多,也重要不过你那边的事情,咱俩
在一块过日子,必然要有一个人做出一些牺牲,我既然都走到这一步了,哪还有必要回头?”
“你这个傻孩子,”章司令揽住冯砚棠的腰,将额头贴在他的肩上:“这种牺牲,你也不想想值不值得?如今百废待兴,正是重
振事业的大好时机。可是军队是什么构造?仗一打完,就该良弓藏走狗烹了,你从前多么重视自己的事业,怎么现在反而捡了芝
麻丢西瓜?”
冯砚棠闻言一惊:“这又是怎么说?难道——要裁军了?”
章司令见他一再纠缠,只得笑道:“是啊,财政赤字、入不敷出,这早已不是什么新闻了。况且士兵们打了这么些年的仗,也都
想返乡了,裁军不过是势在必行的事情。”
“可是裁军也轮不着我担心吧?”冯砚棠笑微微的瞅着章司令:“你看看谁的军需处长,能有我这么能干又清廉?”
“裁军只是一方面,”章司令沉声说道:“内战!这才是更为严峻的形势……我虽然也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但绝没有想到这样
快!”
冯砚棠顿时又是一惊,说道:“不是正在和谈么?怎么又忽然冒出这么个说法?”
章司令摇摇头道:“你知道现在美国人和苏联人都在中国的土地上做什么?中国人自己若有足够的力量,苏联人为什么不让出东
北?你且往后看,估计用不了多久,咱们就该往那边派兵了。和谈再有用,那也只能解一时之急,国共两支势力,早已是同床异
梦,又岂能真真正正合作到底?然而八年抗战,已经将我们打垮了、打疲了,可今天校长却在跟我暗示内战的决议!小棠,你想
想,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哪有这样的道理?”
冯砚棠不由得心里一凉,慢慢的抱紧了章司令的脊背,好半天他才叹出一口气来:“天哪,我以为赶走了日本人,这仗,就算打
完了呢!”
“哪有这么简单?”章司令冷笑着说:“抗战抗战,抗了半辈子了,抗出个什么结果来?外忧内患,一样不曾解决;穷兵黩武,
百姓照旧涂炭!年轻的时候,满腔热血,总以为救国重任一定在你我。现在回头看看,徒增笑柄而已!”
冯砚棠觉得他太悲观了,但是思虑再三,才发现自己根本就安慰不了他,他想起多年前章司令跟自己说过社会矛盾的问题,忽然
倒有些明白他当年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感慨了。章司令轻轻的说道:“咱们的政府,像是一座地基没打稳的楼阁,它摇摇欲坠的支
撑,努力构建出一个不甚完美的上层结构,却和社会底层脱了节。也许要用很多年,它才能真正完善自己,去听取劳苦大众的意
见,然而会不会有足够的时间给它,谁又能说得清?强敌尚可抵御,内部细微的坍塌却无从防范!我自己都不看好这场内战,你
又何苦跟着我受罪?”冯砚棠也急了
,想了一想,说道:“若不看好,那咱就辞官!”章司令却又摇着头说:“这话也就只能你跟我说,若换个人,我就该跟他翻脸
了。我一向是校长最为器重的学生,这么些年也一直承他的栽培,如今怎么能轻易抛下他?”冯砚棠闻言,便知道是劝不动了,
沉吟了半天,只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默默的将脸颊贴在章司令的头发上。
不过,冯砚棠劝不了章司令,章司令却也同样也无法说服冯砚棠——两个人若是都动了真格的,那敢情谁也坳不动对方的分毫,
到最后,章司令的军需处长一职,依旧由冯砚棠来担任。冯砚棠宁肯厂子军队两头奔波,却也绝对舍不得丢下章司令这边。他总
觉着:自己跟着章司令,就算不能为他分忧解难,至少也可以帮忙做点什么事!果然,此后在军队换装、改制等过程当中,冯砚
棠一直陪伴在章司令的身边。
第49章
民国三十六年,那一年是内乱的开端:起先是东北那边果然展开了争夺,随后淮北、陇海一线也燃起了战火。此前国内两支势力
分分合合,一直没少发生过摩擦,但是彼此的真实兵力却不曾全部显露在对方的视线之内。战争初期,局面曾一度有利于国军,
由之而来的轻敌现象也颇为严重,可是随着战况的发展,一方是兵困马乏、久战生厌,另一方却是粮草丰足、斗志高昂,这局势
便一天不如一天了。
这一年年底,章司令终于接到了西征的命令,那会儿刚好是颓势凸现出来的时候:前线连折数员大将,党内外一片反对之声,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