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自小在京城长大,这些东西一天便能逛尽了,且人多事杂;不如去京郊逛逛。先生的草庐小的去过一次,是清净的地方,漂亮得像仙境一般。那儿还有个茶棚,听说有上等的好茶,还有些文人经常去聚会呢。”
“去吧。”
子衿下了马,和金弦并肩走着,觉得腿部痛得厉害。
里侧的衣服穿得有些薄,腿上的皮已经磨破了。
子衿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吴钩说的话。
两人沿着水流走,谈起以前的落水。吴钩说:“南人善水,北人善马,说到底还是地缘的问题。子衿到时候去了京城,先生会教你马术的。”
“吴钩你以前几岁开始骑马?”
“大概……十岁吧。”
“怎么那么晚?”
“小时候父母还在,大哥还常常说我是个不成器的孩子呢。”他望向北方,“不过,子衿也不晚。我那时候没听先生的话,有一回从马上摔了下来。”
“后来怎样了?”
“差点被马蹄子踢到,后来是一个家丁把我拖出去的。子衿以后要是学骑马了,腿里面会被磨出血的。忍一忍便好了。还又,记得不要胡来。要是那马低下头来吃草,千万别硬拽它。”
现下这新马便停在郊外的草地上不动了。
子衿想起吴钩的话,不敢去拽马缰,索性叫金弦牵着马在后面跟着,自己一个人快步走着。
金弦忙边顾着马边喊道:“公子,记着路,中间要穿过一片竹林,要是没找着茶棚就往水边走,会有人来接你的。”
子衿应一声,转头走了。
金弦拍了拍马头道:“穆,你真懂事。等公子进去,我们就可以动了,知道不?回去请你吃小灶。”
青草丛中不知何时出现一条蜿蜒的石径,往前望可知一直延伸到竹林中。
子衿摇摇头,叹道:“没想到京城南移,竟到了竹子也可生长的地方了。”
石径两旁都是缓坡,偶尔有几只树蛙跳下来,有只还落到了子衿脚旁。他下了一跳,叫出声来,竹林中却传来一阵琴声一阵娇笑,子衿忙沿路探看。
石径越来越宽阔,分开密集的竹林。
眼前出现一间小筑,一个老者烹着茶,一个小姐抚琴,还有个小丫头在一旁立侍。
子衿上前问老者道:“此处可是京郊有名的茶楼?”
老者抬头看他一眼,道:“又是个附庸风雅的人,怎的如此莽撞,闯进了他人的地方还不知进退。”
一旁的小丫头又笑,清脆得像鸟鸣一般。
抚琴的小姐端的是紫袖红弦,蒙着面纱,双眼极灵动,眉间的贴花闪亮。她停下来,看子衿一眼,便避入小筑之内了。
老者却又看他一眼,这回没说什么,反请他喝了一杯茶。神色却仍是不见和缓。
子衿喝了茶也不好再逗留,自讨没趣,复又出了竹林。金弦却早已牵着马立在一旁。
子衿皱了皱眉,还是没说什么,走在前头,对金弦道:“马儿动了,这下可以带路了吧。”
金弦暗自叹了口气,牵着穆跟在后面。
26.茶楼
子衿直往前走,眼前渐渐现出大路。偶有几座别致的木桥掩映垂柳之间,几个打扮得华贵的公子赋诗论词,言语中竟都谈到一处茶楼。
金弦赶上来道:“公子,再走几步便到了。”
“这匹马,叫穆?”
“是。”
“先生送给我了?”
“是。”
子衿摸摸马头,穆用长脸蹭了蹭子衿的手。“你几岁了?”
金弦在一旁道:“公子,穆已五岁了。”
子衿忽然笑了。“那今后,你可就跟着我了。”
他蹬上马鞍,一夹马腹,穆便轻跑起来。金弦追在后面,子衿回头道:“你先回去罢!穆该是认识路的。”
金弦只好悄悄跟在后面,快到茶楼时,跃上棵树等着。
子衿到了茶楼前,一抬头,看见上面写着“结庐”两字,原是取字陶潜“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两句。他摇摇头笑道,这还叫“无车马喧”?
茶楼门前人迹往来,车马如流,笑闹声几乎惊着了穆。
他又安抚了穆一阵,寻棵树将穆拴了,道:“在这儿待着,乖,回去给你点好吃的。”
穆嘶鸣一声,低下头吃草了。
子衿走进茶楼,却是别有一番景致。
茶楼内静得似可听见风声,人们都是细声低语,偶有一位公子起身吟诗,引得众人拍手叫好,复又静下。
说是茶楼,一面柜子却摆了酒,酒香茶香缠成一处。
四壁挂的全是文人画,落款不乏极有名的画家。
子衿看一楼已满,便想上二楼。一个小二拦住他,道:“客官若不是茶楼主人的旧识,烦请在一楼将就吧。”
一众文人都回过头来看他,一个带着巾帽的书生站起身来道:“看来这位公子又是新来的举子喽?难怪不晓得茶楼的规矩。我初来时也闹了笑话,还被这位兄弟笑了几声。”
子衿看他言行豁达,也有了好感,正要上前说几句,小二却下来喊了一声:“哪位是江南的刘公子?”
子衿正准备答应,却有个书生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显是喝醉了。同座的三人似乎不是与他同行的人,都掩着鼻子坐远了点。
“我,江南的柳梓。茶楼主人终于要见我一面了?”
旁的人出声奚落:“人家说的是刘公子,醉得连声调都分不清了。”
他却没什么所谓般坐下,小声念叨:“原来还是有眼无珠。”
子衿只觉得茶棚里处处透着怪异,只好跟着小二上了二楼。
走到一半的时候,子衿已闻见一股熟悉的味道。仔细一闻,竟是江南的青梅。
楼里一应成了梅兰竹菊的玉雕,十分雅致。
上了楼,只见两人对坐,中间摆着一盘棋。执黑之人冷峻玉面,却穿一身白,挽着黑巾;执白之人拿着一壶酒,往壶中放了颗青梅,坐相不羁。
子衿不知哪位是茶楼主人,只好先作了个揖,道:“江南举子刘子衿,见过两位。”
“你就是岳霖看上的人?”出乎意料,先开口的竟是执黑之人。
“在下是岳先生的学生。”
“哼,满京城十之六七都是他半个学生,今儿又多了个江南的。”却是执白之人出声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