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刃两旁亮出冷光,如雪如冰。
这把剑,杀过人,饮过血,却已入鞘三十载。
却依旧未生锈迹。
可怜它要随着自己入土了罢!
31.殿试
三日后。
子衿完卷出来,柳梓与翟颖也没再来找他聚会。几个人说了一会,都各自回去沐浴休息了。
出来时金弦仍候在场外,子衿看着他在冷天里发抖的样子,叹了口气:“辛苦了。”
金弦弯弯腰,算是受了这话。
两人坐着马车回了岳府,子衿沐浴换衣,又坐下来写了封信。
吴钩,等到会试放榜时……你可来京?
上次的信,为什么不回?
他将信交给金弦,想了想,又写了张纸条。走出院子,到养鸽子的院子挑了只信鸽,将纸条塞进个字腿上的木筒里,轻声说:“去江南找吴钩。”
他用力一抛,白色的鸽子飞上灰色的天空,向着远处飞去,一会便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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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迅速地转凉,等到会试的结果出来时,身上已要加件棉衣了。
子衿呵出一口气,暖暖冻僵的手。
方才知道会试放榜,取了两百名贡生,子衿果然中了会元。
送喜报的人知是在岳霖府里,只讨了赏银便欢天喜地地去了。
岳霖知道消息后,有些疲惫地坐下。
毕竟是年近花甲的人喽。
他手边还放着子衿给吴钩的信。
这孩子还真是乱来。怎么还没到殿试便叫吴钩回京?
转念一想,他又提笔写了封,却也是叫吴钩回京的,只是简短许多。
信上写道:“到涞水时东南三十里带一壶状元红来。”
他放下笔,自言自语道:“今儿真是有些过头了,怎的也跟着他们疯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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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试。
两百名贡生一同在皇宫内等待。
子衿转头看了看,柳梓与翟颖都在其中,还有个见过两回的书生,叫不出名字。众人皆显得有些不安。
皇上考了他一题策问一题诗赋,又破例多考了一题经义,盛赞他有急才。
贡生中几人互相看看,又都望向柳梓。
柳梓心中暗道:不知是会元的名头还是岳霖的关系。看来状元是非他莫属了。
正寻思着,却点到他的名。策论还好,诗赋却不在他预料之内,只能临时凑了几句,也未及细想。
念出口时还觉着尚好,却听得金殿上静得落针可闻。
他猛的一惊,只觉得台阶上龙威压来,瞬间背后已经汗湿。这才想明白,他诗中化用稼轩的一句,虽有赞颂今上圣明的意思,却触犯了先皇。
他懊恼地攥紧了袖中的拳头,又斜眼看了看子衿。
想必,岳霖有什么方法,将殿试可能要考的几样也一并与他细说了,早有准备,才不急不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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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果真钦点子衿为状元,又点另两名探花,是为进士及第;柳梓与翟颖为二甲,其余一百三十人为三甲。
待到照惯例该游名园探名花时,皇上却起身走了,旁边伺候的太监拉长了声音道:“皇上今日身体微恙,赐二三甲进士行琼林宴,三鼎甲入殿内,钦此。”
殿中顿时响起小声的交谈,刚及第的三人面面相觑:本朝即便是今上也不曾有过如此先例。
三人却是谨言慎行地跟着太监到了殿后,皇上竟未坐直,只是倚在榻上,想来真是身体不适。
他看了看面前三人,赞了子衿几句少年风流,三人中年届四十的探花好不尴尬。
闲聊片刻,皇上又问起些军政来。
其余两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只用些仁孝忠信礼义来答,模棱两可;唯独子衿应答如流,又谨记着岳霖的话,不敢说得过多,只拣些一般统兵之人懂的说了。
皇上频频点头,临了赐了个扇坠给他,道:“哪日再来宫中与朕谈天。”
子衿与三人俱谢恩出来,两个探花似是旧识,相谈甚欢;子衿夹在中加有些沉闷。忽听得两人说道:“难怪柳梓考不上一甲,原来是得罪了权贵。”
他无意般问道:“柳梓?他……”
两人互望了一眼,还是年轻的人答的:“刘兄有所不知。我们这些举子住在京中几月,对刘兄的诗作文章是深感敬佩,刘兄的大名也传遍京城了。只是另有一人名唤柳梓,虽同是江南人氏,却狂傲恃才,也是出了名的。此人倒是有些才气,只是盛气凌人,加之家境富裕,酒色无度,没什么人愿与之交游。”
“原来如此。”
子衿想起柳梓在茶楼那个眼神,暗说要留心此人。
柳梓是二甲的第四名,不知他会不会被派到京畿之外去……
32.酒坛
岳霖在院中摆了一桌酒菜。
子衿坐在下首,先敬了一杯。
“多谢先生的教导。”
“嗯。来,别光敬酒,尝尝,”岳霖笑道,“正宗的状元红。”
子衿饮了一口。酒的苦辣过去,他站起身,停了片刻,终是忍不住对岳霖道:“这是我们在江南喝过的酒!”
“对,就叫状元红。”
“吴钩他来过了?”
“嗯。那时候你还没醒,他看了看你就回去了。你知道的,吴钩不能在京城滞留太久。能回到京城而不使族人不满,他只能在这里待上一夜。”
“为什么不叫醒我!”
岳霖没有回答,反而又倒上一杯酒,微带红色的酒液在夜色中显得有些像血:“多喝几杯吧,吴钩开的坛子,你不是说要和他共饮么?他喝了几杯才走的。”
子衿握着杯子,看着酒液不停晃动。
“先生,那日金弦引我去那间小筑,是不是您的意思?”
岳霖看着他阴沉的脸色,却依旧平静:“吴家,是少数势力日盛而皇上不会忌惮的家族。你觉得,吴家的小姐如何?”
子衿将酒杯放在桌子边沿,又问:“那日的老者是谁?”
“老者?没想到他也去了。看来,吴家前任的族长也很满意。”
砰地一声,酒杯碎在地上,子衿气得浑身发抖。
他踩过洒了一地的酒液,抱起酒坛转身走了。
岳霖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后,笑得趴在桌上,眼睛却是渐渐湿了。
他轻声道:“吴钩,你可真找着个情深意重的人了,这样还不忘抱了酒坛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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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岳霖在府上厅中待客。
来的人是太子太傅,名声不下于岳霖的大儒何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