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一下就换。先……让我在这休息一下吧。”子衿声音慢慢低下来,他已经疲倦地开始打盹。
吴钩的手抬了抬,搂紧了子衿。他轻叹道:“怎么觉得两年里长大了点,却还像个孩子似的。”
先生说自己重病……这两年里也不是没有。怎么这回会将子衿赶回江南?
京中的事情,自己已大致听说了。叶昸赶到江南时伤口已差不多愈合,又在自己家中待了几日。此时,传来皇上驾崩的消息。
李家的事情自己有所了解,然而先生所为也是惊世骇俗了。
令人不解的是,前些天大哥又来了一封信,要自己保重身体,不久后便来江南,用的,是家中绝密的渠道。
京中难道又要有所变动?
他边想边扶着子衿的头——很重,压得膝盖发麻。也不知这孩子到底吃了多少苦。
这边子衿昏沉地睡着,手却仍紧抓着吴钩的袖子,嘴角带上点笑意。
两年多了,终于能睡个安稳觉。
48.夜雨
子衿晚上回到家中。母亲连忙让他换过了半湿的衣裳,拉着他坐下来。
府中少了妹妹,又遣散了一些仆从,冷冷清清的。
桌上父母和子衿谈了些近来的事,饭后父亲说道:“你大了,我们也管不了了。满二十的时候没时间,就别赶回家行冠礼了。京中没什么长辈,便算了吧。”
子衿一一应了。
晚上子衿回原先的卧房睡下,半夜时忽然醒了。他坐起来,推开窗子。
晚上雨仍在下着,淅淅沥沥敲打屋檐,一醒,便搅得人再也睡不着了。子衿任凉风吹了一阵,又伸出手去,接了些雨。
真的太冷了。
他披衣起身,想了想,又从柜子里翻出一件大袄,用油纸包了,打着伞跑出房去。
来到后院,他看了看周围,仆人都因下雨而早早睡了,连看院子的狗也躲进了房内。他出了门,轻轻敲了敲吴钩的院门,无人应声。
他将衣服和伞扔了进去,又翻身而入。
他拿上东西走到房前,屋里没有点灯,却隐隐传来低咳声。
“吴钩?”
“子衿么?进来吧。”
子衿推开门,踏进房里又迅速关上。“我……怕你觉得冷,带了件大袄来。”他边说便将大袄盖上吴钩,直围到脖颈。一低头,却见吴钩床边放着炭火,他尴尬地笑了笑。
吴钩笑问道:“怎么上午是湿的,现在又淋湿了。”
子衿伸手在炭火上烤了一阵,仍是冷得浑身发抖。吴钩道:“把湿衣服脱了吧。”
“嗯?”子衿有些脸红。
吴钩嗤笑出声:“反正我晚上更看不清楚。”
子衿有些手忙脚乱地将外衫脱下,坐在床边,就着炭炉烤了一会。吴钩等他坐了一阵,掀开被子一角:“进来吧。”
“不行,我现在手脚有些凉,你不能受寒。”
吴钩想了想,把子衿披上的大袄揭了,又裹在子衿身上:“现在可以了。”
子衿钻进被子,被子里的温暖让他身体微微发抖。他探过去,握住吴钩的手。
“这两年过得怎样?”
“还好。”
“什么叫还好?身体怎么样!”
“都还好。冷天的时候,少出门便好了。京城可比这边更冷,你受得了么?”
“那边是干冷,比这边好点。”
“跟着先生,学了不少事吧?见了我大哥没?”
“他好得很。”子衿回了句,却又觉得语气生硬,仍说道:“我看他身体康健,在朝廷上也很得皇上信任。”
“你不喜欢他?”
“没……只是他,吴嵋儿……”
“呵呵。我走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孩呢。我记得那时候她已出落得很标致了。和先生的妻子倒是有几分相似……”
子衿微微皱了皱眉。先生的妻子,与吴嵋儿长相相似?这是怎么回事?
一旁吴钩倒是没有注意,只想着看来大哥并无危险,只是有些事情罢了。说起来,自己也好久没见过族人。
却听着子衿问道:“我信里说的事,你去了么?”
“什么事?”
“就是……你肯定知道。”
吴钩笑着轻轻挣脱子衿的手,将他的头搂进怀里:“别孩子气了。”
“我不是孩子了,吴钩!我再过一年多便要行冠礼了!”
“再过一年我已经四十了,子衿。”吴钩仍是笑,无奈又疼惜。
“嗯。”
“你什么时候回京城?”
“探亲假,路上还要赶五六日,只能在这再待三日。”
“五六日便赶了回来?”吴钩算了算,说道:“腿里的皮是不是磨破了?给我看看。”
“不用了!呃……反正你眼睛也看不清楚。”
“要不,自己上点药?”
“没,上过药了,不疼。快点睡吧。好久没睡过好觉了。”
炭火散出暖气,两人都不出声了。子衿微微挪了挪身体,将腿分开一些。从京城一路赶来江南,水路尚好,只是陆路为求快整日整日地骑马奔驰,原本已经有些薄茧的腿内侧又磨出了血,回家擦上药后还是痛得厉害。只是几年来练武健身不曾懈怠,才行走如常。
他往枕头上摸了摸,牵起吴钩散落的头发。
“怎么了?”
“看看。”
“这两年头发白了很多,”吴钩将自己的头发扯了回来,“有什么好看的。”
“先生寄给你的药呢?”
“吃了。那些药虽珍贵,还是不能让人返老还童哪。”
“别开玩笑!”子衿有些羞恼,“我也没那么想……睡吧!”
吴钩的呼吸渐渐沉了,子衿的手又探上枕头,细细地抓起一缕缕发。黑白相掺的发很硬,甚至有些扎手。在一大段的长发中,有一缕发短了一截。
他侧过头,看着枕上吴钩的脸,忽然忍不住笑出声来。
——红线结发。
回程时,定要去云阳西边的姻缘庙看看!
49.再别
“日子过得太快了,转眼已到离别之时。”子衿坐在吴钩院里,倒上一杯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