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了右手?”
“是啊。”
子衿闻言连忙往树上望去。连续多日的劳累让他有些发晕,看不清枝枝杈杈。叶子上残留的水珠不断地落下,他抹了抹脸,挽起袖子往树上爬。腿内侧被老树皮磨着,血渐渐渗了出来,他咬咬牙,用力跃了上去。
在树分叉的地方,一根红线缠着整齐的黑白相间的发,牢牢地绑在粗枝上。接口处绑得很牢,子衿用手指抚了抚,在树上坐了一会。
山中的雨又开始落下,子衿从树上下来,牵了马,沿着山路走了下去。
他赶了一会路,便到了云阳。平日说话慢吞吞的管家这次却急着将他迎了进去。大伯小声对他说道:“探亲假过了,你也不能再在云阳躲着。你妹妹出事儿了,到京城的时候先待在岳府,岳先生自然有法子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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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近日出了几件事,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一件,是何家二公子两年前娶进来的平妻与男子私会,被婢女说了出去,交了官府;另一件,则是皇上的吴昭媛为其诞下一对龙凤胎,为二皇子、长公主,被封为贤妃。京城的官员皆知出事的那位是刘子衿刘侍郎的亲妹,议论纷纷。
子衿这日匆匆赶到京城,一路上听了不少言语。一进岳府,管事便引子衿到岳霖房内。
“先生,我妹妹到底怎么了?”
“你别急,先坐。”岳霖倒了一杯茶,按着子衿坐下。“你也知道,你妹妹对这婚事是不愿意的。何家二公子几位夫人的陪嫁丫鬟都成了他的妾室,只是一年前你妹妹陪嫁的丫鬟死了,她日子过得更难,平常也没个人说话。后来何家又给了她两个丫头,她不愿整日带着。两日前她的一个婢女突然对何家说是她跟一个男子私会,何家没用私刑,将她交了官府。”
“与男子私会?那男子呢?”
“不知。”
“什么?!仅凭丫头的一面之词……”
“子衿!”岳霖紧紧地按住他的手,压低了声音。“何家二公子整日流连花楼,他新婚之夜没有同你妹妹圆房!官府之前验明你妹妹,不是清白之身。”
子衿愣愣地看着自己手中的杯子,良久,忽然问道:“我妹妹受了什么刑罚?”
“去衣受杖,还有……木驴。”
“她死了。”
“是。子衿,你听着。我已经在打听事情的原委,你明天还是要去上朝。你应该知道,无论别人说什么,别回应。”
“我妹妹死了!受的是奇耻大辱!”
“我知道。我会查清楚,子衿。现在,你先冷静下来。你别忘了现在有多少眼睛盯着你,你记住,新皇登基后必然要进行一番清理,京中虽看似平静,却还有下一轮动作。你若是被卷了进去,连我也救不了你!”
“我妹妹……”
“我会查清,不会等太久的。”
子衿狠狠捶了捶桌案,也只得作罢。岳霖看他不再说话,才走出门,吩咐金弦:“看紧他。”
——看来,下一番动作接着便可着手准备了。
51.到访
过了几日,妹妹的事情暂时没有着落,子衿只能等待,心中很是焦急。朝臣虽有心用此事做文章,奈何何垣称病,又听闻新皇对岳霖子衿多有倚重,不敢多言。
岳霖一边安抚子衿,一边着手调查此事。
这日。
吴嵋儿在房内梳妆。她仔细地往眉上贴着些花,又抿了胭脂,插上簪子,急匆匆出了门。当初她被子衿拒绝了婚事,极是不甘,一直想找个机会再提起。只是家中原本娇宠她的长辈都训斥她不知羞,连岳霖也不再邀她去府中。
她打听到子衿的亲妹嫁来京城,终于有了主意。接近刘青萍,她着实费了一番心思。吴家与何家虽是异姓却并不亲近,吴嵋儿又是未出阁的女眷,只得慢慢做些走动,才与刘青萍亲近起来。
她邀刘青萍来家里游赏山水,又故意让她见了那男子。那人本是她一门远方亲戚,经她一说,也同意了此事。
她看着自己那亲戚与刘青萍好上了,暗自得意。本想寻机让子衿知道此事,迫他应承婚事,不想那婢女竟会告发。所幸刘青萍受刑死了,家中那远亲及时逃走,不知去了何处,否则事情一被查出,自己也要受到牵连,说不清了。
她正暗自庆幸,不料昨日听说家中那亲戚莫名其妙地死了,死相极惨。她又想到那没了下文的婢女,惴惴不安地坐了一个晚上,还是想到了岳霖。
她小时候便常常随大人去岳霖府上拜会,岳霖没有儿女,对她极好,如师如父。自己做了什么错事,都是岳霖帮她收拾。这次,岳霖也必定不会拒绝……
她想到此处,打定了主意。对轿夫说道:“去岳府。”
她到岳府时,管事的早接到消息,将她引到子衿房内。她没来过此处,随意看了看木床桌椅,见岳霖坐在桌前。她坐下道:“岳伯伯,怎的换了住的地方?”
“坐下吧。嵋儿此次来我府上有什么事情?”
吴嵋儿又看了看四周,让岳霖遣走了下仆,这才低声说道:“实不相瞒。嵋儿前些日子出了些错,想求岳伯伯出个主意,求岳伯伯千万不要同他人说。”
“何事?我自是该帮你瞒着的。”
吴嵋儿听得此言,算是放了心。她拿出手帕拭了拭汗,缓缓道出原委,其间自然隐去了一些事,只说是刘青萍与自己那远亲私会时被自己知道了,后来两人求她隐瞒,她只好缄口不言。听得事发,怕牵连自己,才求岳霖出出主意。
岳霖听她说得详细,沉吟半晌,道:“此事并无他人知晓,那婢女也没告发你那远亲,想是那两人背着你私会时被撞见了,婢女不晓得男子身份。你那远亲既然已死了,便无大碍,你可安心,不必焦急。”
吴嵋儿听岳霖如此一说,便放了心,道个谢站起身来。想了想,又对岳霖说道:“求岳伯伯莫将此事告诉刘公子,可好?”岳霖点了点头,吴嵋儿这才笑着转身走了。岳霖兀自倒上一杯茶,看着茶叶渐渐散开。床后转出一人,却正是子衿。他脸色郁沉苍白,手一抖,碰翻了茶盏。
原本岳霖说是吴嵋儿从中作梗,他还不信。没成想今日她竟来岳府将此事轻描淡写百般推诿……竟真是如此!竟是因为此事,因为她——!
岳霖道:“你莫心急。吴嵋儿是吴家娇宠惯了的,此事需得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