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此浮生是梦中——鹔鹴【完结】(49)

2019-06-09  作者|标签:鹔鹴

等了一刻,陆续又有些士兵跑过来,仍是不见庄泽。敌军的喊杀声渐小之时,庄泽才被几个军士搀着走了过来,子衿连忙扶了一把。庄泽推开身边的人,看了看排列整齐的士兵,对子衿说道:“做得很好。”声音中带着粗重的喘息。

两人在原地歇息片刻,子衿才问道:“为何要向西南撤?重伤的士兵和粮草还留在城中,胡人若是占领了此城……”

“等着看罢。时辰已到了。”

远处,胡人占据了城楼,更多的人向城内冲去。街巷上也铺满了尸骨,未干的血迹让砖地都开始打滑。

躲在暗处的重伤士兵们互相传开信号,将身边放置的火药桶一个个打开。

轰然一声,城内的房屋全部倒塌。毁损过半的城楼如纸一般被支离开来,掩埋了正在点数战利品的胡人。两旁的山体因火药爆炸的震动而破碎,沙石滚落下来,砸在坍塌的城池上。

进攻的敌军与重伤的士兵,都葬身在此。

庄泽喘了口气,对剩下的士兵说道:“行——礼!”

士兵们将兵器杵在地上,向着城楼方向齐齐跪下,叩了三叩。

起身后,庄泽点清人数。几个将军都没有冲出来,恐怕是与胡军一同葬身城下了。

庄泽跨上马,吼道:“速向彦城前进!”

******

到了彦城时已近黎明。守城将领问明缘由,忙开城门迎接。

庄泽与子衿等人到了医馆歇息,士兵们坐在街上,由大夫们一一治疗。

大夫解开庄泽的铠甲时,子衿吃了一惊。铠甲已经被刀剑划得破破烂烂,里面的衣衫也已被血湿透。庄泽咬着牙说道:“不打紧,这样的伤口是常事。”

大夫敷上药,又用纱布缠紧伤口。子衿发觉庄泽的伤都在前面,后背却没多少伤痕。

他问缘由,庄泽笑起来:“你看看你身上,肯定也添了不少伤。”

子衿这才觉得身上到处都有皮肉刺痛,他解下衣服一看,真是身前的伤多。他边让大夫敷药边听庄泽说话。

“昨晚那种情势,胡兵必定只会向前冲杀而非四处堵截。若是一力向前便又生机,反之,怯了手脚,才会腹背受敌。”

“原来如此。”

庄泽大声地咳了起来,又说道:“拿纸笔来。我要将此事上报皇上。”

子衿看着庄泽书写,又递上一块布去。庄泽手一推,说道:“老了,身体不如从前。秋冬咳喘多了些,不碍事。”

子衿只好先出了房门。

街上的士兵们还在包扎,多数人都是自己动手。一个伤了右上臂的士兵正不停用左手包扎,子衿拿过纱布,说道:“我来帮忙吧,以前学过一些医术。”

“多谢刘监军。”

子衿所为看在士兵眼中,又多了几分亲近。

皇命到时,庄泽自然成了彦城的守将。由于此地贫瘠,又不是水草丰美之地,原本的守将与军队不过三百人。城防的漏洞并未堵上,却因胡兵无力再战,将士们都喘了口气。

过了一月,便是春节。边关张灯结彩,虽无京城的繁华,却还热闹。年三十的晚上,两千余名士兵轮番守夜,每人饮酒不得过三碗。

庄泽与子衿同坐在上首。一经上次大战,子衿便声名渐起;军中新提拔的几位偏将又是战时跟随庄泽子衿在身后冲杀的人,自然没有异议。

今晚无人不思乡。在刚离开的雍沂出生的士兵们更是情绪低落。军中祝酒的人竭力地又舞又唱,士兵们却仍是自觉地克制着,不敢多碰酒碗。过半个时辰,便自动起身换岗。

子衿看在眼中,更生感慨。他找了个借口走出营帐,抬头看了看天穹。雪霁后月光铺散千里,雪地之上,一个人对月而坐,更显寥落冷清。子衿走近一看,正是桂岩。

他手中拿着一支箫,只是握着,却并不吹。子衿问道:“大好佳节,军师怎么一人在此抚箫而不奏?”

68.功过

桂岩见是子衿,反问:“那刘监军又为何独自出来?”

两人相视一笑,桂岩又说道:“我当年来此,还是个与你一般的书生。来的时候和一个叫吴钩的人一同在新兵营里,我们成了朋友。春夏时战火处处,我们闲下来时,在军营过的第一个节便是中秋。我想家想得更甚,便一个人跑到营外吹箫。庄泽将军治罪之时说是扰乱军心,吴钩还帮我挨了十军棍。从那以后,这箫便再也没吹过。”

子衿一听又是吴钩,正想再多问几句,便听到帐中有人喊道:“将军?将军你怎么了……”

两人对视一眼,急忙冲进帐去。

其后,庄泽在年三十的宴上晕倒的消息很快传遍全军。将士们都焦急地等待着医师的诊治。

其中一个年老的医师被子衿拉住,要问明情况,他颤悠悠地说道:“将军五脏俱损,又是花甲之年,不宜在边关苦寒之地久待。请监军奏请皇上,调老将军回乡静养吧。”

士兵们听到这消息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庄泽在边关这三十年来,将士们换了一批又一批,新兵们总是听老兵们在讲李黎岳霖与庄泽的功绩。如今几个偏将也已经战死于雍沂,子衿资历尚浅,怎能担此重任?

军中人心散乱,子衿一面严加管束,另一方面仍是寄希望于庄泽的康复。

这晚,庄泽将子衿叫进帐中,说是有事情要交代。医师军士都退了出去,庄泽这才撑起身,靠在枕头上。这情景无由让子衿想起吴钩生病的样子,老去的样子。

恐怕都是一样的命。

庄泽仔细说了一番军营的情形,又将记载着胡人兵将的消息的一卷书交予子衿。他想了半晌,又叹道:“可惜岳霖送的那幅字没有拿过来,一并毁在雍沂了。”

子衿心中一动,问道:“子衿看那幅字是二十年前所写,看来将军与先生是老友了?”

“老友?谈不上。岳霖因李黎一事,对我这继任之人可是冷眼相待。”

“可是……先生不是早知仁宗忌惮李将军么?”

“这倒没错。不过当时岳霖生了一场重病,要阻止之时李黎已经吃了毒物。那时岳霖手上并无解药,好友在他面前死去,自然不甘。说起来,岳霖还是因李黎之事,才耗费财力物力建了连结南北而与皇家无关的消息链。”

“原来如此……”

“闲话少叙,我已奏明皇上让你代替我的职责,很快便要回京了。守卫疆土一职,你要好好担着。”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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