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旧事 作者:夏无拘【完结】(15)

2019-06-09  作者|标签:夏无拘 情有独钟 阴差阳错 平步青云 乡村爱情

  徐聘别过头,避而不谈。

  沈弋却谈兴大发,将自己听知道的一股脑倒给徐聘耳朵里:“四年前国考,曾坐我前面,据说原本是被钦点了状元的,却被当时还是太子的圣上不知用什么方法压下来了,真是可惜。”

  徐聘难以置信地说:“你说什么?”

  沈弋对徐聘的反应很是满意,小声道:“他与先皇的一位妃子长得神似,据闻今上曾心仪那位妃子……故……”

  徐聘已经不愿意再听下去,顿时出声打断了沈弋的话:“沈兄,隔墙有耳,何况此时身处广众之下。”沈弋住了嘴,道了一句:“也是。”遂将话题拉到别处去了。徐聘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他应和,心思却滑到了别处去。目光不受控制地总是往那个人身上看。

  这样的一颗明珠,连捧在手心都来不及,怎么就有人能够肆无忌惮地使他蒙尘呢。本应是一只翱翔晴天白云的雄鹰,现今却成了一只金笼的娈鸟。

  宋霁似乎对外界投来的各色目光毫不在乎,目光平静地眺望着御道处,平静等待着天子的圣驾归来。

  徐聘目光依旧难以自抑地朝他望去。偶一抬头,在某个时刻,竟与宋霁打了个对视,徐聘心中一时慌乱,木着一张脸,竟不知避嫌,傻气地盯着他一动不动。

  宋霁微微一愣,而后展眉,神色坦然,朝徐聘稍稍一颔首,嘴角漾开一个温和的笑意,继而停落在远方延展无际的御道上。

  徐聘脸上腾地烧了起来,心若无章法的乱琴,艰难咽了一口唾沫,眼睛再也不敢朝那个方向望去。思绪全无,大脑登时一片空白。

  衣掩青天柳如眉,一颦一笑叩心扉。

  百般滋味,千般形容如鲠在喉,说不明道不出,最终归于一句:字如其人矣。

  日上中空,闻得前方一阵马蹄,驰来一位身着猎服的雍军,高头大马,身影如风,高喊道:“圣上于二里外 。”

  众人闻言,顿时跪倒一片。

  徐聘终于看见雍军十三营的一幡黄旗迎风招展,呼啦啦响着,像是要敲拍着每一个人的心一般。紧接着便是长长的队伍出现在视线之中,骑马坐在队伍最前面那人,身姿高拔,少年风发,一身明黄色的猎服犹未换下,竟是当今圣上。

  徐聘自知冒犯,再也不敢抬起头。

  耳中闻得骏马长嘶,疾驰而来。

  吁地一声冷喝,紧接着是靴子落地声,陈正新特意将扈行雍军以及众多大臣甩在身后,翻身下马,步履如风般走到某处,正眼瞧也不瞧跪了一地的芝麻小官,语如春风吹雨,带着一丝情难自禁的欣喜。

  “阿霁,快起来。”

  徐聘眼皮跳得比心脏还快。

  

第18章 故人

  不一会儿,落在后面的王公大臣也一一进城,整齐森严的雍军围成一道壁垒般的警戒。隔着长矛箭筒,徐聘目光深深注视着前方远去的两道身影,脸上再无丝毫表情。

  一顶绛红色流苏华轿从徐聘身旁缓缓驶过,徐聘冷不防打了个喷嚏。妃嫔为讨欢心,重奢侈,喜粉装覆面,涂脂抹粉,因此周身香味异常浓重。徐聘五感向来比一般人要好。

  忽然,他眉头一皱,觉得有些不对劲,那股香味中,分明掺杂一丝他熟悉的香味——回仙Cao。

  回想起十来天前医馆一幕,徐聘心中埋下了疑惑的种子。

  于是他找到吴长济,将此事告诉了他。

  吴长济闻言,也是不解:“裕夫人要回仙Cao作甚?你说那日买回仙Cao的女子左耳有一颗小痣?”从徐聘的描述中他已经知道了那天轿子里不是别人,正是身怀龙胎的裕夫人。

  “不错。”

  李奉常是个精细严谨的人,因此宫中药物的去处都有必须有明确的去向记载。

  徐聘顿了顿,继而说道:“除非她不用于正途。”虽然大魏民法明确规定民间购买回仙Cao也必须要有记录,但是利益的熏诱下,碰上制止力差一点的药商,交易仍旧可以在私下进行。一方面,朝廷为此垄断也不现实。

  另一方面,靠道德来约束人,太过理想化。

  吴长济始终有点不以为然,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徐聘:“你何时关心起帝王的宫闱之事来了?闹出去,要杀头的。别多管闲事了。”

  徐聘面不改色:“你当真以为前朝和后宫真的能够分开吗?太天真了,裕夫人是什么人,是能够与圣上同枕而眠的人,她若是起了歹意y-in谋,谋害了圣上,又是你我能够担当得起吗?”

  吴长济哑口无言,表情肃重了不少,却仍是道:“天子膳食起码要经过五道检验程序,下毒根本不可能。不过,此时我会留心的。”

  “我倒是对你有点刮目相看。”

  这是吴长济临走时对徐聘说的最后一句话,眼神带着几分揣测,盯着徐聘心里有些发毛。吴长济实则很忙,虽然在兵僚有官职,但是更多时候,他都待在京畿的军营练兵。一月也就回来两次,都会来找徐聘了解朝中动向。

  徐聘知道吴长济会暗中与皇帝见面。

  两人心照不宣从未谈过此事。

  徐聘当然是有私心的。尽管心中万般不愿承认,他也无法控制住自己那一份寻不着根源的担忧落到那人身上。皇帝,国之本也。国祚固然重要,但是,除此之外,他内心还担心另一个人——那人若是失去了庇护,下场会如何?

  走出茶肆,他独自一人在外漫步信游,细细的春雨打在脸上,轻柔细凉。天色青灰,匆匆便已是夜幕。

  徐聘突地住了脚步,发现自己此时身处楚馆门前。眉间染上一层悲悯与犹豫,脚步迟迟不挪动。理智告诉他应该迅速离开,情感却令他迈不开脚步。他不过是年轻气盛的少年郎,不论是心理,身理都会有渴求。即使灵魂情感无所适从,躯干r_ou_体也需要鱼水之欢的慰藉。

  这大概是他十九年来最荒诞肆意的一个举动。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徐聘生活再拮据,也是一个朝廷官员,穿着气度总是比一般人要体面的。因此他前脚刚踏入楚馆外厅,前方便有人迎了过来,是一个长得眉清目秀的少年,看模样,岁数不超过十五岁。

  “这位爷面生的很,第一次来吧,请跟小的来。”

  徐聘哑然,稍稍一愣,才开口道:“麻烦替我准备一间僻静的雅室,备一些酒菜便可。”

  少年恭敬应下,领着徐朝内厅走去。

  内厅与冷清的外厅简直天差地别,徐聘只在刚进门时看了一眼,脸彻底红透了,只觉得耳根都在发烫,只得低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地面,跟着少年上楼。

  慌乱仓促之间,便撞到了人。徐聘尚未抬头道歉,尖锐的言语猛扎入耳中。

  “长得牛高马大,人模狗样的,怎么偏偏瞎了眼?”

  徐聘蹙眉,心想这人嘴巴可真毒,却在看清眼前人容貌后吓了一跳,脸色骤变,支支吾吾连话都说不出,唯有一双凤目死死盯着眼前人,左眉心月窝深深陷了下去。

  只听得一声冷笑,“先领他去我房间,我随后便来。”语气中毫无惊讶,漫不经心与昔年如出一辙,随后便下楼了。

  徐聘目光一直游移,无所适从,尴尬得连回头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想过相遇,却也没有想过竟是在这种地方相遇。

  直到少年将其带进一间异常华丽的雅房,徐聘才忍不住开口问道:“他……”

  少年温颜道:“大人,那是我们最有名的楚馆的柳晟公子。”

  徐聘摇摇头,道:“你先下去吧。”

  约摸半个时辰,柳晟推门而入。

  徐聘几乎是在柳晟推门那一刻身子便立即绷了起来,匆忙站起身,实在是挤不出虚伪的笑,只得干巴巴不冷不热道了一句:“好久不见。”下句话,再也说不出口。

  柳晟不以为然,浅浅一笑,秀眼瞥了徐聘一眼,右手理了理衣前襟,径直坐到徐聘面前,嘴角露出一丝戏谑的笑意:“许聘?”不等徐聘回答,又笑着说了一句:“出息了。”

  这话传入耳朵里,徐聘活生生听出无尽的嘲讽,他眼里充满了难以置信,语气霎时夹杂着一股莫名的怒气,内心一股无名火被引燃了,语气中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顿时将疑问都气势汹汹地问了出来,一把扳住柳晟的肩:“你怎么知道?还有,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柳晟一挑眉:“哦,这种地方?哪种地方?既然许大人高风亮节,不屑于我等风尘之人为伍,为何还出现在这种腌臜之地,凭空给自己添堵呢?”

  徐聘被他这么一说,理智霎时回笼,身子一僵,连忙放开柳晟,长舒一口气。柳晟嘴角漫不经心的笑了一声,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肩。眼尾微阖,氤氲着疲倦的泪花,慵懒地打了个呵欠。

  徐聘清楚看见,柳晟脖子处有几处紫红色的斑痕。

  触电般将目光移开了,徐聘内心固执地不愿深究那些斑痕的由来,却仍旧忍不住失望自心底涩涩流出。他低着头,故意岔开话题,一字一句道:“你走了之后,我改了户籍。”

  柳晟依旧如往年耐心不足,匆匆敷衍道:“废话少说,我没空听你回忆陈年往事——你来楚馆干嘛?”

  徐聘有点心虚,一时无言,找不出借口搪塞过去。

  柳晟见他沉默,也不再追问下去,而是语重心长地说:“徐柴生啊徐柴生,你还真是个木头,当了官,居然还被一个流氓痞子威胁,可笑之极。”说罢,从柜子里翻出一个布裹,丢到徐聘面前,居高临下地说:“数一数,少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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