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晟拉出一张椅子,挪了挪秀气的薄唇,一挑眉,“说罢。”
徐聘脸上烧热渐退,清了清嗓子:“我上次来的时候,看见有狄人……”
柳晟眯起眼睛:“你想问什么?”
徐聘一边斟酌着字句,一边说道:“我听闻北地边境有些不太平……”
柳晟的脸色霎时间便冷了下来,嗬了一声,将整个身子凑近徐聘,声音细如蚊呐:“徐聘啊徐聘,我当真是没想到,你当着吏僚的官,居然还有空cao着京都监司的心……”
他挨得极近,温热的气息甚至直接浮在徐聘的脖颈上,徐聘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急忙僵着身子往后撤。柳晟看出了他的迫窘的境地,却并不肯放过他,而是凑近身子靠得更近。
徐聘皱着眉将他一把推开,忍耐也终于到了极限:“走开!”
柳晟终于收齐了那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面无表情地拢了拢被徐聘弄皱的衣裳,语气平缓而不带丝毫情绪:“好歹我也是大人的启蒙老师,大人便是如此对待恩人的?”
徐聘瞠目结舌,舌头仿佛被打了个结,本就不善言谈的他面对柳晟的质疑竟然吐不出一个为自己辩驳的字。
正在此时,一阵轻柔的敲门声打碎了这份萦绕在两人之间的尴尬。
“柳相公,管事叫您准备一下,一会儿王老爷要来见您。”
徐聘听得出来,那是上次那个少年的声音。然而这是无关紧要的,他在乎的是少年口中说话的内容。“见您”两字包含的内容,徐聘不敢深想。
柳晟懒懒回道:“知道了。”说罢,当徐聘为无物,自床榻暗格拿出一个四方木盒子,解了衣带,褪去外衣,中衣,里衣,漫不经心地将盒子打开,伸手一抹,将那漫着奇香的脂膏抹在白皙的锁骨处,随后,顺着腰线一直往下。
徐聘只觉得自己双腿都被桩钉钉得死死的,半步也挪不开,好不容易褪下去的绯红再次一股脑涌了上来。
直到柳晟那双酷似宋霁的桃花眼冷冷瞥过来:“你到底还要看多久?”
徐聘狼狈而逃。
吹了将近两个时辰的冷风,徐聘回到家后,一桶冷水浇下,仍是觉得不够舒缓异样感,胸腹中那颗心似乎都要跳出来了。他极力克制着自己不去想那令他无法接受的前事,脑中却不由自由地跳出那滑腻且泛着奇香味的脂膏在柳晟指尖自锁骨一只向下探去的场景以及那双酷似宋霁的眸子……
“回仙Cao捣碎后细腻黏滑,香味也怡人,治疗淤青是有奇效……只是不可以内用……”那日医馆伙计向他介绍回仙Cao的x_ing能的话冷不防跳出徐聘的脑海。
徐聘霎时间冷汗涔涔,脚底生寒。
及到了三更时分,徐聘在床上翻来覆去,始终无法入睡。他内心很是焦虑,其间又将前事细细回忆了一遍,虽然心中已经有了七八分的猜测,却仍旧无法做出决定。
其原因有二:一是万一自己多心猜错,因为吴长济已经告诉他,裕夫人确实是崴了脚。二是他将折子呈上给皇帝后,皇帝要是暴怒,他又当如何?宫闱之事,臣子本就不该过问。更何况,宋霁还是圣上的逆鳞。吴长济之前对他说过很精辟一句警语:要杀头的。
总而言之就是:不说出来,他过不了自己那一关,说出来,他过不了皇帝那一关。
屋外雨声窸窸窣窣。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有些地方宋霁名字打成了齐霁,脑袋抽了……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马若涛在钟府内厅候了已经有半个时辰,茶都凉了五六杯,钟如策还没出现。他着急地走来走去,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大人,坐会儿吧。”管家好心说道。这位心急的大人自来时到现在就没有好好坐过半刻钟,简直晃得他眼花。出于礼节,他不好将人晾在此处。
马若涛朝管家投去一个讪笑,顿觉得口舌有点发干,遂将茶几上的半凉的茶一饮而尽,“这领府何时才能处理好手中的事?”
管家道:“大人莫急,我去看看。”
马若涛:“实在有劳了。”
管家出了厅门,叹了口气,朝钟如策书房走去。
“老爷,马大人已经在内厅呆了半个时辰了。”
钟如策此时在端详着墙上挂的一幅写意山水画,听到管家的话,点了点头,“他也等得够久了,你去告诉他,我很快就到。”
“是。”
钟如策出现在内厅时,马若涛简直要哭了,开口第一句话便是:“大人,怎么办?”
钟如策一看马若涛这幅没出息的样子,鄙夷心顿起,突然有点后悔自己没有让他再等上半个时辰。
但是领府表面工作做得很足,先是皱了皱眉,才缓缓道:“马巡抚不必惊慌,你只要拖过这几日,一切问题皆迎刃而解。”
马若涛急忙问:“果真?”
钟如策心里暗骂成事不足的蠢货,面上却毫无动静,“当然。最多十日。”
马若涛闻言,心中的大石头总算是落地了,临别前,似乎又怕钟如策说话不算话将自己给卖了,踌躇半晌,终是开口说道:“领府,当楚这事是您与郡王承诺一页翻过滴水不漏的,马某阖家一直相信大人。”
钟如策笑道:“自然。”
及马若涛走后,钟如策带着笑的脸顿时沉了下来。为了避免马若涛这厮狗急跳墙,这事他还要费心去帮他张罗一下,不然将自己卷进去就麻烦了。钟如策暗自琢磨:都半年了,怎么这事还会被抖出来呢?他长吐一口气,心中猜测,莫不是勤王故意的,想借此来逼自己站队?又想到当初勤王特意派人来告诉自己这件事的场景,心中又更加确信了几分。他也是答应之后才知道这勤王和月狄人有牵扯的,不然,当时就算是打死他他也不会掺和进去。
真是自作孽啊!
这泥淖一脚踏进去,再也难洗干净了。
露华宫前院的金素馨蓬勃绽放,开满枝头。远远望去,烂漫一片,欲迷人眼。
衣衫素净的宫娥打着小扇子拂去安胎汤药多余的热气,确认了好几遍温度,才朝软榻上的美艳女子小声道:“夫人,汤药已经温了,可要现在喝?”
“端过来吧。”
宫娥应了声是,遂将药汤端了过去。
“参见皇上。”
裕夫人一口尚未喝下,院外便传来齐整的跪拜声,艳丽的眼中闪过一丝欣喜,“快,扶我起来。”
说话间,陈正新已然入了室内,见裕夫人要行礼,亲自走过去将她扶住:“爱妃有孕在身,不必多礼。”
裕夫人脸上开了花,细声道:“多谢皇上。”
陈正新脸上闪过一抹短促的笑,将双手背到身后,仔细打量着露华宫的陈设,裕夫人见陈正新一副津津有味的模样,好奇问道:“皇上可是在找东西?”
“并非,”陈正新尖锐的目光停留在裕夫人那双妖娆的眼睛上,“朕方才进了露华宫大门,从前院过来,看见几株金素馨开得煞是可人,待入了室内,转而又见爱妃芙蓉玉颜,一时间还以为是看见了花仙子。”
裕夫人何曾听见过陈正新说话这样的蜜语,顿时羞怯地低下头,“皇上……”
陈正新话似乎还没有说完,不等裕夫人的下文,他便自顾自地点了点头,继续道:“方才朕便寻思着,露华宫这样的地方实在不适合爱妃住。”
裕夫人一听这话,双颊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在皇宫之中,除了天子行宫与皇后寝宫外,露华宫可以算是最精致壮丽别宫了,如今皇后一位悬空,依着皇帝话中的意思……
陈正新又是一声短促的低笑,缓慢的语调不带丝毫感情:“所以,爱妃从今日起,便去西宫的谢芳轩待着吧,朕方才去看了一下,那处的花开得正盛。”
裕夫人闻言,脸上血色全失。身子一个不稳,便要跌倒在地,所幸一旁宫娥眼疾手快,顺势扶住了她。
“皇……皇上?”裕夫人颤声问道,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陈正新点点头,嘴角噙了一丝笑,却不看花容失色的裕夫人,而是打量了宫娥片刻。
“耳边的小痣倒是像人般灵巧可爱。”
之后再也不多说一句,拂袖而去。
宫娥惊慌失措地解释:“夫人……”话尚未说完,便感觉耳边一阵火辣辣的烧痛,左脸霎时肿了起来。
宫娥顾不上疼痛,连忙跪在地上不停地叩头。
徐聘战战兢兢等了几日,一直毫无动静。他当然不敢指望赏赐,没有等来问罪自己的圣旨,他便心满意足了。而今境况,令他心神稍安。闲下来的时候,他便会坐在院落的石凳上,将淡黄色的劣质宣纸平铺于上,研墨练字,直到纸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娟秀的簪花小楷,他才怅然若失地收回笔,将宣纸揉成一团,而后烧掉。
这日晡时,吴长济来了。
徐聘朝门外四周望了一眼,发现并无人看见,才将吴长济请进小院内。
吴长济看见徐聘这般Cao木皆惊的模样,揶揄道:“怎么,我来不得?”
徐聘道:“人多耳杂,不得不防。”末了,又朝屋里喊道:“阿记,今日有客人来,多备些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