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从给林靖一打趣,也觉着自己是想的多了,连忙退下。
待屋里清静了,林靖方道,“你们俩人,都不必我引荐,只是怕你们见面都不大好意思哪。”
“这是为何?”穆秋亭听话听音,道,“难不成,这位林将军(徒小三)是我故人?”
林靖一笑,“大哥不一定还能认得出来,不过,你们以往的确有过一面之缘。此事,大哥自己知晓便罢了,切莫与人再提。”
穆秋亭好奇的了不得,搓搓手,“是哪位兄弟?”
“我先卖个关子,待你们见了就晓得了。”
穆秋亭哈哈一笑,想着既是先时见过的人,他鲜少与人为恶,纵便是有些嫌隙,这不还有林靖帮着调和着么。穆秋亭笑,“好,那待我们见面再说。”又道,“我见了兄弟你给我的信,我就想过来看看,这才多大工夫,兄弟你就闯出这么大的家业,做哥哥的不如你啊。”
“主要是林将军(徒小三)治兵有方,再者,我们也赶上了个好时候。哪里想得到朝廷突然就要抗倭,还折腾出这样大的阵势。”林靖道,“先前我与大哥说的,在野终不如在朝,大哥你也是一身的英雄气概,何不趁此良机施展拳脚,亦是一番作为。”
穆秋亭笑,“我手下这一帮子兄弟哪,再者,兄弟你做官容易,就我,捐个虚职还罢了,只当买个体面在身。若是实缺,叫我受那些酸生出身的官儿们的气,我如何受得?帮里兄弟也不干哪。”
林靖道,“大哥你这一摊子也放不下,若有愿意在官场上拼搏的兄弟,这可是个好机会。”
穆秋亭叫林靖说的倒是心下一动,挠下头皮,道,“阿弟你但有好事总是为做哥哥的着想,你的见识再错不得的,成,我回去问一问他们的意思。”
二人说些久别重逢的话,待中午,徒小三方回将军府,二人相见,徒小三倒还能认得出穆秋亭来。只是,穆秋亭打眼一看,却是只觉着徒小三面熟,待得细瞅片刻,穆秋亭方慢慢的记了起来,再三感叹,“原来是……这可真是山水有相逢啊!哎,兄弟,咱们这得十来年不见了吧。”穆秋亭倒还记得张彪此人,当初他走投无路,投到了漕帮彭爷那里。当初彭爷用计除了张彪一行,若他未记错,当时,这位林将军(徒小三)还只是张彪的一个心腹手下,不想,如今又在这海盐城相见。
徒小三眼中带出三分笑意,“也未想到能再与穆大侠相逢。”
十来年过去,先前之事,已不足挂齿。
林靖笑道,“林大哥(徒小三)知道穆大哥你在金陵时,还不好意思与你相认哪。”
穆秋亭叹道,“先前算是各为其主,我当年欠了彭大当家天大人情,当年的张爷也想在金陵城分一杯羹。这些事,说得上谁对谁错,若林将军你记着张爷之事,只管砍我两刀,算我赔不是了。”
张彪又不是徒小三什么重要的人,徒小三道,“江湖事,江湖了。走江湖的人,便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说来,如今还能与穆大侠相见,真是缘法哪。”
“谁说不是呢。”穆秋亭笑,“我要知道是兄弟你,我就带阿东过来了。阿东小时候你见过他,他这会儿就在金陵城念书哪。”
徒小三心下一动,道,“莫不是张大哥的儿子?”
穆秋亭叹了口气,“前几年也邪x_ing,这江南啊,不是这个灾就是那个灾,娘的,这么灾情不断,该上的税该纳的租,一样都不能少。百姓们日子都过不下去,彭爷上了金陵王的当,一怒之下给人家当了枪使。彭家死的死,逃的逃,东哥儿按理不是彭家的正人,他是该姓张的,我就借那时机,给这孩子改回了原姓儿,官府里使了些钱,好在没人追究。他身上,也一半彭家的血脉,彭爷待我不薄,我就让他跟我身边,去学里念念书,以后有出息,也没白活这一辈子。”
“穆大侠果真义气之人。”徒小三道。原来,当年张彪死后,彭氏女回了娘家,那孩子倒也有几分运道。毕竟与张彪兄弟一场,徒小三听到张彪儿子还活着,心里自然高兴,也觉着穆秋亭还不算无情无义。
穆秋亭摆摆手,“当不得你这般说。咱们江湖上这些事,也说不清楚,能讲良心时不忘讲一讲良心也就是了。”
大家毕竟都是知根知底的,如,穆秋亭当年也是山东悍匪出身,虽徒小三不晓得他是用什么手段洗白,也知这里头绝不会那么光彩。如徒小三,这当初在金陵城就是黑社会收保护费的,杀人放火的事也都干过。
反正,都是一样的出身,谁也别嫌谁。
于是,摒弃前事后,大家说话倒比常人更亲近几分。
林靖道,“这次请穆大哥过来,还有事与你商量,就不知穆大哥愿不愿意?”
穆秋亭直接道,“咱们不是一日的交情,阿青,你有事只管说。”
林靖道,“是这样,眼下,穆大哥也见着了,海盐较之以前更兴繁华了,自从打退了倭寇,来往的商贾也越发的多了。只是,大哥也知道,这离彻底驱逐倭寇还远着哪。以前,都是林将军(徒小三)带着兵来往官道震慑一二,一则震慑倭寇,二则震慑那些个打商队主意的寇匪。我想着,是不是可以由官府和大哥你的漕帮一并成立一家镖局。人手你来出,不瞒穆大哥,我们能两败倭寇,一则是林将军治兵有方,二则便是林将军有一套军阵,正克倭寇,就是平常用来御敌,也较寻常军阵好用。大哥你若愿意,可着些人手过来,我们可一并帮着训练。待镖局成立,镖局所需武器兵备,也可由将军府一并提供。分成的话,人手毕竟是穆大哥的,官府占三成,漕帮占七成,大哥看可好?”
“人你帮着练,兵器也是你出,我如何能占七成,这也忒没道义了。”穆秋亭将手一摆,直接道,“五五分!”
“那就是我占大哥便宜了。”林靖笑。
穆秋亭道,“兄弟你是念书人,你脑筋活,眼下虽只是自杭城海盐之间的生意,以后咱们生意大了,少不得别个地方也要走一走的。这样一算,就不是我占便宜了。”穆秋亭是个眼明心亮之人,当林靖提出帮着训练人手时,不要说五五分账,便是让他倒贴,他亦是愿意的。
既穆秋亭这般坚持,林靖也便应了,林靖笑道,“我们现在,什么都不缺,就是缺银子,那我就不与大哥客气了。”
穆秋亭笑,“不客气才对。”
穆秋亭便歇在将军府,待晚间徒小三与林靖歇息了,徒小三方与林靖道,“你有没有注意,你说可帮着训练人手时,穆大当家的眼睛都亮了。”
林靖笑道,“漕帮虽然人不少,只是,多是些乌合之众,无甚大用。这把刀,还是要磨快些,以后方能有大用处。”
第224章
要林靖说,如穆秋亭这一类人,要说本事,也是有的。这是寒门里的尖子,可要说眼界,当真欠缺。不要以为你混到能与官员平起平坐便是有眼界了,在林靖看来,不论是先前叫人一锅端了的前漕帮大当家彭爷,还是现在的大当家穆秋亭,都是土鳖,野心倒是不少,也不小,只是,要问他们如何造反,估计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
有野心,没实力,彭爷的下场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
穆秋亭是个聪明人,他不会走彭家的老路,那么,林靖便打算引导他走一条新的,正确之路。
穆秋亭原是想着多在海盐呆几天的,可听了林靖说这合秋开镖局的事,还帮着训练人手,穆秋亭简直一天都呆不下去了,他寻思了一宿,第二天便与林靖徒小三道,“我想着,正事要紧。我先回去选出些能扛能打的弟兄们来,让他们过来,阿青你帮着找个人教他们些本领。待把正事安排妥当了,我再在海盐多留些日子,也长些见识。不瞒你们,我这辈子,还没见过军营啥样儿哪。”
林靖笑道,“那待安排好了,大哥只管在海盐住下便是。”
穆秋亭便辞了徒林二人,打算回金陵安排人手过来了。
林靖与徒小三继续招兵训练,然后,兵还没招齐,倒是朝廷的兵械先到一步。林靖还说呢,“鲜少见朝廷做事这么俐落的。”
徒小三笑,“现下耽搁哪里的供给,估计都不能耽搁江南的。”
结果,二人一看送来的那些个兵械,饶是徒小三一向x_ing子不差,也黑了脸。林靖更不必说,他那脾气,好悬没当场发作。送兵械来的是将军府的人,因姓方,职位在参军,林靖就称他为方兄了,林靖道,“哎,我知这事与方兄无关,只是,这次的东西也太差了。不要说跟倭人的钢刀长箭比了,就是较现在营里用的,也大有不如啊。”
方参军叹道,“这是当着林将军、李文书的面儿,我也没什么不好说的,现下杭城为这个,将军们都到总督府去了。可眼下能有什么法子,朝廷发来的是这个,再退回去,就不晓得什么时候能送新的来呢。”
林靖自然也知道这个理,徒小三道,“只怕一而再,再而三哪。”
方参军也是大大的叹了口气,只是,朝廷送的是这些破铜烂铁,连总督大人都没法子,何况他一个小小参军呢。
林靖却是不打算忍的,林靖与徒小三道,“三哥你继续招兵,我去杭城看一看,这事儿到底要怎么办?”
徒小三道,“如何叫你一人去,咱们一道。”
林靖却是道,“这事闹大无益。你身上有官职,你一动,相临的县城都看着你哪,他们怕也要凑热闹。不若你继续招兵,我去杭城打听一二。我估计咱们不一定说得上话,但是,若真是无动于衷,以后怕要叫人小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