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小三道,“让二青与你一道去。”
“也好。”
林靖忙的,连春天最嫩的鱼虾都没心思吃了,骑马便去了杭城。林靖也见到了总督府的热闹,他冷眼看了看,过来的多是闽地武官,杭城武官倒是少些。林靖没求见章总督,他求见的是何先生。何忧还是推了些事务方见的林靖,何忧叹道,“你怎么也跟着凑这热闹?”
“我要是成心凑热闹,就叫着我们将军一道来了。”林靖一拱手,行个礼,便坐了,道,“我过来看看,我们将军还在海盐练兵,管辖的五个县都没出什么乱子。那兵械,实在是没个主意,不晓得要不要往下发放,我这过来跟先生讨个主意。”
何忧近来给闽地武官弄的,一个头两个大,听林靖这一席话,就晓得林靖多懂事,这个时候,最要紧的就是不能乱啊。何忧感慨,“要都是似你们一般,就没烦心事了。”
林靖道,“咱们浙地的武官,不会这时候来添乱子。只是,这工部也太不像话了。上回的银子还罢了,虽是少了些,我们想法子也能支撑过去。这兵械可不是寻常小事,拿这个抗倭,要怎么抗?我们将军不只是心疼手下兵卒,可说到底,陛下只知道他花了大笔的银子给了江南大笔军械,到头来,抗倭没进展,坑的还是总督大人。这不,眼巴前儿的,地方上就要有人要由此来为难总督大人了。”
何忧知道,如林靖这样的,已是一等一的明白人。像林靖说的银两的事,朝廷拨一百万银子,到了江南能有五十万就得念佛,底下人能没怨言,可这样的事,林靖不会出声,他知道自己想办法把事情做好。到军械这一块,这不是花银子就能弥补的事,他就要过来说道说道了。
何忧道,“就是到工部退换,也不是一时半晌之事。”
“可这才只是个开头儿,江南用兵,在诸多人眼里,这就是块大肥r_ou_,恨不能人人都咬上一口。若这次忍了,必有下次。下次忍了,以后便会没完没了!”林靖直接道,“反正闽地的事还没梳理妥当,现成的理由,朝廷给的兵械不成,必然影响抗倭。省得朝廷刚花了钱,就要看成效,反叫总督大人压力大。”
何忧给林靖这无赖话逗乐了,何忧笑,“我说让你留总督府,你不留。我看你这才干,在海盐可惜了的,你倒适合跟朝中那群老狐狸斗上一斗。”
林靖道,“我怕他们?一个个的,都是一肚子的私心杂意!见天儿的想着争权夺势,也不想想,就这么一口锅,想多吃饭应是多往锅里添把米才对,没见过这样儿的,为一两口饭斗的恨不能把锅砸了!那一伙子蠢才,见他们就心烦!”
何忧道,“你说的痛快,事情没你想的这么容易。”
林靖道,“总督大人x_ing子太善,只担心得罪人不好收拾。可这世上,哪里有不得罪人能做成的事,想做事,要成就自己,必然要将尸位素餐的扫下去,方有自己的位子。”林靖心说,这有什么难的,能提议章总督为两地总督的人,在朝必为高官,必为帝王心腹。江南军械之事,只要章总督肯开口,自然有那人可为章总督解决。
缓一缓口气,林靖轻声道,“陛下能为了抗倭令总督大人一人身兼两地总督,可见陛下是个有雄心报复的英明令主。将心比心,我总觉着,陛下这样雄才伟略之人,未必愿意看到自己的眼睛被花团锦簇所迷。这世上,只要是个明白人,谁不愿意看到的是真实的世界,而不是被人粉饰之后的世界呢?”
林靖反正是啥话都想说,而且,就听他说话这口气吧。朝中大员、当今陛下,别人说时总是带了几分恭敬。林靖不同,林靖是想说便说,反正那口气跟说他家二大爷差不离。因他这口气太过自然,何忧硬是没觉着有什么不妥。待得林靖辞去,何忧回过头一想,不禁笑道,“这小子,当真是口气大过天。”不过,何忧能听林靖这般大放厥词,可想而知,他对于军械事件的意见。
在何忧看来,这简直是个绝佳的机会。
既可借军械这事收扰住闽地武官之心,又何让人知道,江南不是好拿捏的地方。林靖在何忧这里唠叨了一通,告辞时便道,“先生,明儿我就回海盐,就不来跟你辞行了。瞧我,这回来的急,也没给先生带些土产。”
“少跟我抖这机伶,你是来问罪的,还带什么土产啊。”何忧打趣一句,问林靖,“你既是来打听消息的,就不多留两日,等一等消息。”
林靖笑道,“海盐还有一大堆的事,何况,已不必等了,今儿先生听我这一通啰嗦,我就晓得我与先生是心有灵犀了。”
“你倒会卖乖。”何忧道,“那些个兵械,就先放你们库里,你们细看一看,倘有能用的,就挑出来先用。实在不成的,就先放着。”
林靖正色应了,一揖道,“先生,那我就回了。”
“去吧。”何忧亲自送他两步,林靖连忙拦了,出了何忧的屋子便快步走了,可见真是急着回海盐。
何忧还就是喜欢林靖这一派生机勃勃。
至于总督府如何运作这件事,林靖是不晓得的,但,没几日,工部尚书就被下了大狱,直接抄了家。江南诸多不能用的兵械也召回朝中,准备另做新的发下来。徒小三捏着个煅造的方子,在灯下来回看了很久。林靖凑过去,瞧一眼,道,“怎么把这宝贝默出来了。”徒小三看的不是别个,正是水离千辛万苦自倭国弄来的倭刀的锻造方法。
徒小三道,“我想着,把这个锻刀的方子交给总督大人,你说,可好?”
“这可是咱们的命根子。”林靖不大乐意。
徒小三道,“这打倭寇,是靠将士们血r_ou_之躯,谁不是爹生父母养的。有这法子,倘能少死一人,也便值了。”
林靖想了想,“我知你是好心,可我实话与你说吧,先前工部做的那事,你也瞧见了的。就是你这方子献上去,真正能造出多少好刀,也未可知。”
“起码咱们问心无愧,咱们对抗倭之事,尽力了。”徒小三道。
“献吧献吧。”林靖嘀咕,“三哥你就是太好心了。”
徒小三笑,“我不是为了朝廷,我是为了将士们。咱们招的,都是十八往上,三十往下的青壮,这一个个的,都是家里的顶梁柱啊。他们跟咱们一场,能落个全须全尾的,也算对得住他们了。”
“还没打仗呢,如何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突然想到。”徒小三道,“我看邸报上说前工部尚书抄了家,其实我不大明白那些个朝中大员们的想法。按理,那样的大官儿了,为何还要向军械上伸手呢?”
林靖道,“这便关系到朝廷的吏治。为什么但凡圣明之君,最重吏治。你以为是工部尚书差这点银子么?并不全是!底下人,层层都要沾点油水的,久而久之,成了例。你尚书大人不缺这点银子,可底下人是靠这些油水吃饭养娃的,你不叫他们扒皮,他们过不下去,便会生事。所以,有时,也不一定是哪位大人便贪婪若斯。只是久而久之,成了例。而吏治,就是为了打破这种例。一个伸手的,剁一个。两个伸手的,剁两个。可剁的太狠,又要面临整个官僚系统的不稳定,所以,吏治还要掌握一个度。治的太狠,官员要造反。不治的话,朝廷就要给他们敲骨吸髓了。故而,圣人说,治大国如烹小鲜,火大了糊锅,火小了夹生,难就难在这一分的恰到好处。”
徒小三深觉林靖这话在理。
倒是这一回,徒小三把章总督惊着了,章总督实未料到,徒小三能拿到倭寇钢刀的锻造秘方。连何忧何先生都觉着,徒林二人简直就是总督大人的福星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问:对于何忧先生认为,徒小三林靖你俩是总督大人的福星,你俩有什么感想不?
徒小三:阿靖的感想就是我的感想。
问:林靖你有什么感想?
林靖:希望以后何先生也这样想才好~
第225章
徒小三此人心胸,有时都宽广到一种林靖都觉着有些妇人之仁的份儿上。譬如先时徒小三把他们辛辛苦苦自倭国那里得来的铸刀方子献与章总督之事,林靖虽未反对,心下到底没有无私到徒小三这地步。但,徒小三要献刀方,林靖也没反对。献便献罢,林靖相信,不论什么样的灵丹妙药,也得看这人是否还有药可医。
只是,刀方献上之后,待三月后,朝廷发下的刀剑,仍是以前老方子铸的旧制刀枪。
徒小三还奇怪呢,私下与林靖道,“咱们那锻造方子都献上去了,这么久都不见兵械补给,原我以为朝廷是忙着赶制新刀呢。如今发下来的还是这些老式的刀枪,既是旧式刀枪,如何又耽搁这许久?”朝廷原有的锻造方子造出的刀剑,较之倭刀,锋锐坚固都大有不如。说来,这也是倭寇虽有限,江南却一直未能靖平的原因之一吧。若说以往,没有这铸刀方的时候,用些旧制兵器还罢了,如今有了这新的锻造方子,如何发下来的依旧是以前的刀剑。
林靖道,“这要怎么说。”
“怎么说?”徒小三不解林靖这话,道,“这还不好说了?”自己地盘儿说些私房话,有什么不好说的?
“不是不好说。”林靖组织了下语言,方道,“若按正常人的想法,如你我,得了这方子,自己是立刻命工匠按方子来试铸刀剑。你记不记得,咱们第一次试铸新刀,也是四个月方得。之后,工匠熟谙之后,一批新刀想锻造好,也要三个月。这些事是三哥你看着办的,自然清楚。”
徒小三点头,的确,煅造兵械的兵工坊不大整洁,而且,温度高不说,环境亦不大好,剑尘刀屑之类的,林靖去过一次,就喉咙不大舒服,喝了大半个月汤药方得痊愈。之后,徒小三便不肯再让林靖随他去看兵械锻造了,都是徒小三时不时的过去。所以,徒小三对这兵械锻造之事,比林靖要更加清楚。徒小三道,“我就是这点儿不明白,便是晚些派发兵械,给咱们的也该是新制刀才好。”这也是徒小三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