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璃对她似乎更比对那胖壮二婶更加畏惧,整个人紧紧缩在沈云亭背后,小声哭道:“不去,我不去……”
沈云亭哪会对付这种滚刀r_ou_一般的市井泼贒妇,气得话都说不顺畅了:“你、你们……”
许璃大婶向他们走了两步,笑得愈发温柔:“璃儿,别跟先生胡赖了,大婶给你准备了好吃的,跟婶儿进去吧。”
沈云亭护着许璃退了一步,心道今天跟他们拼了这条命也不能让他们将许璃拉回去。围观人群中忽然挤出个圆贒滚滚十岁上下的胖小子,大声道:“娘,什么好吃的?我要吃!不给她吃!”却原来是许璃的大堂兄不知从哪逛回来了。
许璃大婶脸色一变,干笑着训斥儿子:“别胡闹!那是给妹妹留的!快把你妹妹牵进去。”
那胖小子满脸肥r_ou_,嘴角还沾着不知什么食物的残渣,看上去十分痴愚,一听他娘这话顿时跺着脚撒起泼来:“你们说她是赔钱货,干嘛又要给她好东西吃!?我不依!我吃!”
他娘急了,上来拉他,他竟顺势朝地贒下躺去,蹬着腿乱嚷:“你说了要把她卖了给我娶媳妇的!怎么还没卖掉!我要媳妇儿!我要好吃的!”
他此言一出,周围的议论声陡然大了一倍。那妇贒人脸上再挂不住假笑,过来劈头盖脸地打了儿子几下:“蠢东西!胡说什么!”
胖小子杀猪般的撒泼哭嚎声中,沈云亭只觉连愤怒都慢慢冷却,只余厌恶和鄙夷。他拉起许璃的手,轻声对孩子道:“小璃,咱们走。”
围观的人让开了一条路,许多看着许璃长大的邻居脸上都带着怜悯。许璃二叔在后头叫嚷:“教书的!你等着,这事儿没完!”
沈云亭充耳不闻,牵着孩子走出了那逼仄得令人窒贒息的窄巷,深吸一口气。低头看许璃时,孩子鬓边专门为祖母簪的小花已不知掉到何处了,没有焦距的双眼呆呆看着前方,泪水在眼眶中转来转去,嘴唇剧烈抖动着,却没哭出来,眼见脸都憋紫了。
沈云亭连忙蹲下将她揽住,用手轻拍她的后背:“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哭吧。”
许璃被他惊醒了似的,张贒开嘴发出被恶贒梦魇住般低小而声嘶力竭地尖贒叫。
“呃啊——”“啊啊——”
她拼尽全力嘶喊了几声,声音慢慢由小变大,最后终于嚎啕着大哭出声——
“n_ain_ai!n_ain_ai!n_ain_ai死啦!”
这世上最后一个疼爱她的亲人死了,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看不到的地方。
沈云亭喉头哽得生痛,但除了持续地轻拍她的背脊,并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这时巷中走出一个身形佝偻的老者,他左右看看,怕被人发觉似的加快颤巍巍的脚步走到沈云亭身旁,小声说:“璃丫头,乖孩子,别哭啦!你n_ain_ai葬在那边的长蛇山脚下,你去拜拜她吧,”说着向东边一指,“那片都是穷人家的坟。先生,快带孩子走吧,许家那两个儿子……唉!”
沈云亭明白他的未尽之意,许家满门无赖泼贒妇,在街坊四邻间想必一向没什么好口碑。大家既厌恶,又不愿得罪这种人家惹上麻烦。这位老人家多半是同情孩子,才跟出来和他们说这么一句。
他站起身对老人行礼道谢,轻轻拉起许璃:“走,咱们去看n_ain_ai。”
东出城郊不远,长蛇山也不过一片小土丘,乱葬岗似的坟地就在山脚下,很好找。其中一座新坟泥土尚未干透,坟上未生Cao木,十分显眼。坟前一块简陋的石碑,刻着许门吴氏。许璃的眼泪一直没停过,此刻到了祖母坟前,免不了又是一番撕心裂肺。
他们来得匆忙,没备香烛纸马,沈云亭在周围山野间采了一把五颜六色的野花c-h-a在老人墓碑前,聊做祭奠,然后便静静贒坐在一旁。一直等到日头偏西,许璃哭得精疲力竭,伏贒在地上昏昏欲睡了,他才将孩子负在背上,带她回义学去。
义学中人听闻许璃祖母已然去世,再看看趴在沈云亭背上熟睡、双眼肿得桃核似的孩子,无不唏嘘。老掌院更是气得暴跳如雷,胡子都翘了起来:“混账!岂有此理!他们有本事就来拆平了这义学,否则休想把小璃带走!”
35.终章
江湖规矩终章就是要爆字数的。绝不是因为我幼稚硬要把两更塞成一更。
小琴师和战英的故事就告一段落啦,今后也许会在其他番外里出来打个酱油。
感谢大家对这篇脱缰野狗般的番外的喜欢和支持,挨个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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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列战英听沈云亭说了昨日的经过,也大为恼怒——
“你居然故意不躲等他打你?!”
沈云亭只是习惯了和列战英聊天说话时言无不尽,并没想到自己当时的想法有多莽撞,更没料到他列大哥抓住的重点会这么与众不同,一时愣住无言以对。
“你以为木棍敲不死人?你知不知道有时劲儿使巧了,一个茶碗都能砸死人?那种无赖手上又没个轻重!上次那个酒鬼的事已经够险了,要是你穿得再薄些,或者他力气再大些,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你怎么能……”
自相识以来,这还是列战英第一次跟他生气。可沈云亭眨着眼睛,却只想偷笑。他用力抿了抿唇,趁列战英停下来喘气的当口轻声道:“你别生气,是我不好。”
列战英后头的言辞就这么胎死腹中,眼睁睁地看着他向自己靠近一步,低着头继续轻言细语的认错:“我没考虑周到,一时热血上头就……我以后再不这样了,见到那些无赖酒鬼一定躲得远远的。”
列将军数年难得一动的肝火,还没烧旺就噗地一声熄灭在暮春温软的风中。最后只能长叹一声:“你以后不这样就好……我也不对,不该对你这么大呼小叫。”
沈云亭抬起头,唇角的微笑终于藏不住:“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列战英看着他弯弯的眉眼,一瞬间心也软得跟四月的春风一样,抬手把人拉入怀中抱住,心中感慨万千——陛下平日的辛苦,他现在总算能体会一二了。
沈云亭偶然跟个地痞无赖争执,自己都担心后怕成这样,苏先生进过悬镜司,上过战场,生过重病,去过疫区,又是江湖大帮宗主,平日还不定有多少自己不知道的险事……真不知陛下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
诚然苏先生的本事不是沈云亭能比,但这根本无关乎他的本事大小——哪怕明知他是神仙下凡,见他涉险一样会心惊r_ou_跳,这大概是衷情二字另一个不可理喻之处了。
许璃的悲痛持续了几天,想起n_ain_ai就掉眼泪,本就单薄的小身子骨又瘦了一圈。看得沈云亭心疼无比,每日到集市上给她买孩子喜欢的糖豆糕饼,变着法儿地哄她开心。
这天夜里沈云亭在前院圈点完孩子们白日写的大字,回房睡觉前准备看看许璃有没有踢被子。谁知他将门推开一小条缝凑上去一瞧,孩子不但没踢被子,反而用被子将自己连头带尾的蒙在里头,仿佛还在发抖。
“小璃?”
许璃听到他的声音,怯生生地从被子里钻出头来,小脸上泪痕交错,不知已躲在被子里哭了多久。
“怎么了?”沈云亭连忙过去,许璃扑进他怀里,心有余悸地哭道:“先生,我方才做了个噩梦……梦到、梦到我叔叔婶婶来义学捉我回去……”
沈云亭拍着她安慰:“梦都是假的。义学是官府所办,你看门口都有巡防营守着,谁敢来闹?就算他们敢来,掌院先生和我也定会保护小璃,绝不让他们带你走。”
许璃哭得愈发伤心:“可是、葛磐说我们十六岁就得离开义学了,到时候、他们还是会来……”
沈云亭想了想,举起袖子给她拭泪,轻声问:“小璃,先生……认你做义女好不好?这样将来就算你十六岁离了义学,终身大事也该由我做主,轮不到你的叔叔婶婶们。”
许璃睁大了眼睛,她亲爹自幼不在身边,留给她的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她虽年幼,这几个月下来却也知道沈先生是真心待她好,他来做自己的爹爹自然是好的,可是……
“先生,我叔叔他们会找你麻烦,”许璃小手紧紧抓着沈云亭的衣襟,“他们经常和人打架、还认识、认识许多街上的人,你打不过他们的……”
两三年与祖母相依为命战战兢兢的日子令她过早的懂事,同龄的孩子还在撒娇要糖吃,她已经懂得为旁人着想和担心。
沈云亭愈发心疼,抚着她柔软的头发道:“咱们不怕他们。只要你愿意,我就是你爹爹了,好吗?”
许璃很着急,她觉得沈先生是不知道她两个叔叔的厉害。在她小小的心灵中,那两个总是醉醺醺满口脏话、粗鲁暴力的男人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存在。
“先生,不是的,你不知道……”
沈云亭见她急得又要哭,明白孩子是被那些恶人吓怕了,于是对她挤挤眼睛,压低声音道:“嘘,嘘,我告诉你个秘密。”
“什么秘密?”许璃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也压低声音问。
“你知道我要成亲了吧?”沈云亭揉揉鼻子,虽然是为了安孩子的心,但就这么把列大哥抬出来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许璃似懂非懂地点头,她是听人议论时提过,但先生成亲之事并没专门对学生们提起,年幼的这班孩子中除了葛磐那个身为“列将军徒儿”的机灵鬼,没几个知道成亲究竟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