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若非年相若——公子亦邪【完结】(16)

2019-06-11  作者|标签:公子亦邪

男生们最坏了,那个女生一幅旧社会备受欺凌的表情对我说。她又转过身来郑重地警告我说,你可千万别跟男孩子们玩啊!我看着她那副认真的样子,似乎吞声却又小声地回答道,噢。我们先是在路边发现了那朵可爱的蘑菇,但那里来往那么多人,据她说来是来往那么多男生,肯定会有谁把它摘走的。我们就用麦秆儿和南瓜叶覆上,周围还培了细细一层土。几天后我们仍来看,他确实还在那儿,只是已经撑开小伞,象是一场心悸后的舒张。

三年级时跟小哥不一班,一次因为着实看不惯班里那群鼻涕虫对一只青蛙的活体解刨,我便上前与其发生了争执。争执中我被那个又高又壮的牛牛推倒在地,我就起身狠狠咬了他一口。然后牛牛嗷嗷地甩着胳膊就向我冲来。我们在地上厮打在一起,我的漂亮衣服沾满了泥巴和草叶,我甚至看到衣服上花纹委屈的皱眉。正当我觉得我要死的时候(其实只是那厮掐住了我的脖子),小哥就大叫着跑了过来,他跑过来时时间失去重力,光影变得缓慢。他把牛牛掀翻压倒在地上,也不打他,却也一点都不让他动,而且双眼死死盯住他。然后牛牛就哭了,牛牛哭起来更丑了。我于是知道原来搏击中,最重要的不是拳脚的致人死地,而是要给对方一种无路可逃的绝望感觉。小哥的脊背在我的眼泪中模糊而后清晰,仿佛脱水后逐渐凝固的石膏。我于是从他背后潮水般站起,扯了下他的书包,用带着细细鼻音的声音对小哥说,小哥我们回家吧。

然后有一天,操场上诞生了我童年时最有深度的一次谈话。那女生问我说,扬之你怕不怕毛毛虫啊?我不假思索说怕,我最怕的就是毛毛虫了!她嗯了一下,又接着问我说,那扬之你怕不怕蛇呢?我说怕,我也最怕蛇了!她就低下毛茸茸的头,苏格拉底似的沉思了一会儿,之后无比坚定,双眼放出能消灭怪兽的电光说,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动物就是男孩子们了!

我说为什么?她近乎抓狂,仿佛不能瞬间解救我似的对我说,你想想啊!他们不怕毛毛虫!他们敢把毛毛虫放在手心里,他们还让它爬!他们也不怕蛇!他们还会跟蛇玩呢!我在一旁吓得毛骨悚然的,她的话毛毛虫似的爬了我一身还不算,又紧接着幻化成蛇把我勒到窒息。我瞪大了眼睛,对此表示震惊和深信不疑。然后那女生貌似觉悟到了什么,她又偏过毛茸茸的头来,我只看到她缓慢动作的嘴巴,貌似扬之也是男生哦。我尴尬了起来,突然不知该说什么好。我只好问她,吞了一口口水,那男孩子跟女孩子有什么区别啊?她向四下里看了看说,扬之,我是把你当最好的朋友才告诉你的,你可不准告诉别人啊!我咬了下嘴唇,装作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似的说,嗯!仿佛我即将掌握这个世界上最为机要的秘密。她就凑在我耳边说,我听高年级的姐姐们说,男孩子身上有刺!

有刺?我皱了下眉头,表示深度迷惑。她再次无比坚定地说,嗯!所以女孩子们绝对不能跟男孩子在一起,因为会被刺到。我接着问,那就不会刺到男孩子们么?她专家似的思考,说,应该不会,你看他们都有刺,我刺你的时候你也会刺我,就会抵消呢是吧!我觉得很有道理,就又问,那你被刺到过么?她突然就慌乱起来,两只眼睛瞥向一侧说,怎么会!我又不跟男孩子们玩!

然后我们就又都沉默了,我沉默是因为我在想我的刺在哪里。她沉默怕是因为她在思考一个怕毛毛虫和蛇怕得要死的扬之到底是不是个男孩子。

放学后我看着很是光滑的小哥,我说小哥你的刺呢?小哥很疑惑地回头说什么刺?我说就是那个会刺到女孩子的刺嘛。他再度表示思维短路。我想了一下,就又继续说到,就是那个男孩子有的,女孩子没有的刺嘛!然后小哥就伸出一根耳朵似的手指,仿佛听闻曾有过之精妙法似的笑了。小哥说,哦,那你要我的刺干嘛?你不也有的么。我着急地说,我就是找不到我的刺,所以才来借小哥的刺来看看嘛。小哥表示很为难的样子,说,呃,扬之不急嘛,要不了多久扬之也就会看到自己的刺的。然后他揉揉我仍旧疑惑的头发,这是他类似习惯却似乎总有深意的动作。

望着远处,我那时就只想跟那个女生说,XX,你放心,虽然我也有刺……我突然有些悲伤,但旋即我又坚定起来了。我想对她说,虽然我也有刺,但我发誓我一定不会去刺你的,而且,我也绝对不会去刺你们女孩子的。

爸妈一直很忙,更小的时候貌似我还有些美好的记忆,但渐渐长大,我能捕捉到的都是他们忙碌的背影了。很小我就跟小哥睡在我们自己的房间里,总觉得与爸妈相比,小哥的脊背才涂有命运的靶心,才是时间漩涡里最惹人沉迷的涡心。而爸妈,他们象是涟漪,轻轻扩散,让你在生活广阔无边的湖面上,无处可寻。后来初一那年,因为工作的事情,爸妈索性移居到了外地。我跟小哥被爷爷接到老家,开始了真正刻骨铭心的生活。

小哥五年级的时候就在我们的小房子里贴满了李小龙的画报,然后每天呲牙咧嘴地开始做俯卧撑。到了晚上就凑到我的边儿上让我摸他的肌肉又长了多少。我就一边给他把脉,一边说哟,长了不少呢!好像把脉能称出肌肉分量似的。除了呲牙咧嘴的运动,我们还攒钱买了小录音机和随身听,然后在街上淘了流行金曲的磁带后,回家死命地听。彼时小哥就在我身后对着李小龙默念一二三四,而我塞上耳机,一边无比淡定地听张学友撕心裂肺的歌声,一边把妈妈书架上的少儿版《红楼梦》看得秋花惨淡秋草黄!。

小哥也读书,他读什么《三国》、《孙子兵法》,还有大摞大摞的武侠小说。而我对着估计是老妈少女时代泛滥青春的余孽——那琼瑶大妈的言情小说,唏嘘感叹,缠绵悱恻。后来实在觉得腻烦就读诗词,读村上春树跟川端康成,依然奇怪于那一群男人每日的厮杀拼命到底能得到多少伊豆舞女。

时间像院子里的芭蕉,总在一夜抽出繁华或哀伤的梦来。有时候你看着他们鳞次栉比的花蕾就想到,季节这幕后的推手,正是每株植物所要经历的青春。

一日睡觉,随身听里还在铿锵,将耳机拔掉后,我睁开惺忪的梦眼。房间里灯还亮着,小哥背对我侧躺,时间没有清晰的概念。我凑过脸去想说你怎么还不睡,却见他抱着一本漫画,眼睛比芭蕉都抽出夺目的花穗来。而漫画里裸如游鱼的一男一女由于受到光的霖受,仿佛是要游动起来。我脸上一辣,就翻过身子,对着鱼影斑驳的粉墙无比出神起来。虽然那时我并不晓得那是言之何物,但对于裸体的触动,不知是不是缘了琼瑶那些裸裎的言情,我竟是有了些奇怪且莫名的感觉。但更让我迷惑的倒不是那两尾鱼的奇怪动作,而是我依稀感觉,我跟小哥之间,已经有些我所不能理解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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