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他的侧腰把手小心地抽出,横置在他同样棱角分明犹如脸孔的小腹上。我似受到某种召唤似的慢慢从小哥腹上的艰难向他底下的崎岖行进着,同样的情绪再度暗袭心头,如同在疾呼某种罪恶。我的手成了暂停与播放,开仓与入仓。短暂而漫长的调整感情与呼吸后,如同下午突然有了勇气去看完那张CD,我亦突然有了勇气去行进到底。而且只要是你想做了,那也只是一层单薄如风衣口袋的衣物而已。
我想我也终于找到小哥的刺了,只是与年纪尚还清浅的我相比,他的用刀子来比喻,或许更加贴切。我无法否认当我的手指触到事实的真相时,躁动的雷勾动不安的火,赤焰金龟毒发的我,即使就着月光,也旋即畅快淋漓地燃烧了起来。我倏地把手抽出,似乎看得到手指的惨败里,那斑斓的燃烧的痕迹。在小腹惺惺作态地稍作停留,或修整后,我又如贼般的探入,然而自始至终我的思维始终没能插上一言半语。
仿佛月光朦胧里就立着那么一团声音,我所有的动作都只是他暗合的口吻,我那么清晰地听到且视及他的口齿,就仿佛他就生长于我的体内,却又逃脱于我的体外一样。来来回回的服从与抗旨中,我已分不清自己的忠奸善恶,我不知于何时睡去,醒来小哥已备好早餐。
那几夜相当煎熬,如果说此类探险仅是为补充生理课本龃龉之外的知识,我又何如惊惶不安,乃至频频思及罪恶这个陌生面孔的词语?如果不是,那又是何种邪物在私下作祟?我是否又有些我并不知道的东西,盘踞于我的体内,如天山童姥,如生死符,如西域蛊虫?
CD里的女体早已模糊了她所有的器官与形骸,只有一曲靡靡之音偶尔会在梦中忘我地演奏。而那个男子和他胯间的骄傲却不经意间就烂熟于心,仿佛师傅临终前口传的心法。就像小哥,以前温暖我的是他的臂膀和胸膛,如今不待商量便又突然多出了块地方,我似一向贫穷的佃农,突然分不清那会是天堂乐土,还是阿鼻地狱了。所谓地狱与天堂,也无非是两个相貌完全一致的人吧,只是却怀揣着两颗迥异的心。
夏之未央。洗了澡后的我停伫在妈妈的那架梳妆台前,仿佛面对全城唯一的那架纺锤,欣喜之中蕴含着莫大的阴谋。我跟她一样有着娟连的眉梢,灿如星河的眸子,以及饮了药似的朱唇。我想我永远不会有小哥的那副健壮与威猛,甚至英俊那个词用在我身上都太显妩媚。我又垂下眼睛去看这身粉色的睡衣,我近乎出离愤怒了,疯狂地扯下睡衣后,我又看到周身萦绕着的妈妈的胸脯白。我第一次感到恐惧了,仿佛我束身在凌空的钢丝上,而脚下,是似乎长出手爪的黑暗与露出牙齿的邪恶。小哥日益生成与我相反的箭头,而我,除了打出一条无力的直线外,那抛掷的箭镞,却不知该添在尾,还是同尾一样不知所措的首。
多年以后看《霸王别姬》,惊诧于程蝶衣一世的隐忍与杀伐,只有戏中,他才能合情合理地让灵魂找到一个舒适的缺口,一个自在的出入。而一旦归入生活,他就必须疯狂地剪杀心中塞壬歌声般的野草。我与程蝶衣不同,对程蝶衣来说,虞姬是一个被迫入灵魂的角色,是鸦片烟一样的侵入。而我,我觉得他就安安静静地在我心中的匣子里,彩蝶首饰一样的待着。只要没有入情的戏,只要没有我落泪的角色,他就会一直在那里安安静静地待着,即使韶华散尽,灰尘落满,也决计不会按入我的鬓角,牵扯我的表情。但是,可惜的是,这个世间安排与了我入情的戏与让我落泪的角色。于是我只得颤颤地拿出,回头第一个眼色,递向小哥,问这个挨我最近的人,大王,这宫花可是新鲜样色?
门外摩托车的轰鸣让我一贯的忧伤暂时有了金属的质感,我放下手中李商隐的文选,记得当时读到一句“斑骓只系垂杨岸,何处西南待好风”的。小哥穿过院子,脚踢飞落叶的声音让诗意逼近又渺远。我起身就看到他扶着门框,像一颗发酵的粮食。他直接倒在我身上,一副真诚道歉的样子,他说扬之我以后不会再回来这么晚了……我不觉得怎么晚,我只是还未从我那奄奄一息的忧伤中挣扎出来,此时又嗅到他满身烟与酒的不明情绪,就拖他到床上,说,没,没怎么晚。我起身去客厅给他倒水,回来就看到他四仰八叉地已然熟睡了。
我把茶水放到一旁的茶几上,就开始给他脱鞋子和衣服。脱去上衣时,他符咒似的身体就照得我妖孽似的睁不开眼睛。我以前也没少伺候醉酒后的小哥,只是这一次,我开始嗅到空气中有些不明情绪了。装作稳定心神地看他一会儿,我伸手去解他的腰带,一切稀松平常如同我给他倒水或找衣服。小哥醉得厉害,怎么叫都不搭理,结果一条腰带愣是好几分钟没解下来。夏天正是夜里都着火的时候,我只得心里暗暗叫狠,用周身不多的力气连撕带扯地一把拽下,仿佛遭遇前所未有的仇人。
接下来的一幕就足足够我铭记的了,因为力气大的缘故,除却裤子之外,最里面的那层单薄也受到牵连,一起退至脚踝。然后小哥就全裸出镜了,我不知哪儿来的羞耻,就捡起一旁的被子与他盖上。低下头来,一副国泰民安的样子继续奋战退至脚踝的衣物,当然,剥离不幸受害的那层牵连。然而昙华这厮就又把被子突然蹬掉,且在我面前摆出搔首弄姿的媚态,我后来想他可能是觉得太热了。但我觉得不可原谅,很多年后我还归结,当初我的误入歧途,全凭您这当众一裸,让我本来就薄脆的灵魂嘎嘣碎裂,然后散落成一地无法收拾的灯光。
灯光的涂饰下,一具十六岁少年近乎完美的躯体就骄傲地自示于我的面前。罪孽啊,夏威夷的金色海滩,罪孽啊,我们家的粉色床单。我想起了什么,大卫的塑像?李小龙的海报?不是,我想起了这才是我真实的小哥,毫不遮掩的小哥,没有秘密,一览无余的小哥。然后我又想起,我已经不知多少次这样,以这种眼神,这种心情,这种不知所措地去看小哥了。我觉得我可能有病,但我一向热爱生病,拒绝治疗。而且如果治疗,也还都只是小哥的喂药吧。
我又想起了上一次,他如漆的眉,高耸出遐思的鼻峰,让人填得满满当当的脸孔,以及栖于唇周与面颊那一层浅浅的光晕。我看得痴了,那团光影处同样蛹动的声音传来,我不假思索地服从,把发烫的双颊贴在他的颈上,俯身去吻他的唇。CD给了我足够的教导,却尚未给出任何哪怕误导的忠告。从唇前到耳际,从下颌到周身,我比小哥更先成为一尾游动的鱼。直至,直至,贴至他起伏急促的小腹,连绵的山水。我掠去垂下的鬓发,又伏了上去,这是我第一次被小哥满满地填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