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放任它自由地燃烧,也总有一天要熄灭的。你清楚你没有那么多燃料。
只不过是把燃烧殆尽的结局提前了而已。这是引燃那刻就照亮的宿命。
早早的停下,尚在外围。说不定小心翼翼地退,也能退回平原地带,回到之前熟悉的地方。总好过深入山地,只能在荒山野岭之间摸索,求救无门。
如果不能安全地越过,你不想看到高峻的陡坡。那会令你宁愿冒着失足坠崖的风险,也要在黑暗之中走一遍。否则你会不甘心。
如果终要归于沉寂,你想至少体面一点,潇洒一点。
不然也太可怜了。
当你把所有事都想了一遍,然后全部揉吧揉吧投入“算了”的垃圾桶,你终于坦然地跟自己承认:“我不想活了。”
可比起不敢死更糟糕的,是你没办法死。
虽然你已经把自己活成了一个活死人,但你觉得还是差了点。一个活死人不该整天想到乔轻,不该意难平的。
你想啊想,终于想出来了一个办法。你不能一劳永逸地死去,但你可以麻醉自己啊。
不然怎么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呢。
家里没有安眠药,但你翻箱倒柜搜罗出好几盒的感冒药。条件所限,你也只好将就地多吃几粒感冒药,利用副作用催眠。你也不奢求美梦连连,能昏昏沉沉的就很好。
一开始真的很好用。但也不知道你中了什么邪,王子来探视恶龙的梦频繁的出现,而且永远断在那句“我记得你”上。
声音轻轻的,语气很温柔。像一片羽毛刮过结痂的伤处,似有若无的慰籍。
又一次从那个戛然而止的梦境醒过来,你思绪轻飘飘的,忍不住异想天开。
如果……如果你是那条恶龙,你想用翅膀把王子拢起来。
有这种念头差不多就等于缴械投降了,你悲哀地叹了口气,终于又回到了那片Cao地。
并且在看到乔轻仍然好好地躺在那,情不自禁地有些高兴。
这不好,你知道。
接触催生渴望,而得不到满足的渴望会毁了你。会让你摇尾乞怜,痛苦不堪。
你想看着他,出于好奇、迷恋、依赖。你不敢再和他接触,出于你跨不过但可以预见的将来。
如果做不到离乔轻远远的,你至少可以控制住自己只远远地看着他。
你默默地坐在距离乔轻十米左右的地方,不动声色地观察他。
有一粒椭圆形的光斑晃动乔轻的眼皮上,他的眉轻微地蹙了一下,偏过了头。没想到一个光斑倒下了,千千万万个光斑站起来了,又一个不规则的小亮点跃到他眼上。
乔轻干脆用手盖住了脸。
你觉得好笑,原来以前看到的姿势是这么来的。
你的心情不管不顾的柔软起来,像散在风中的柳条,雀跃地舒展开来。
他又睡了大概有二十分钟,然后眼睛睁开了条小缝,慢慢适应着日光。褐色的虹膜在光的映s_h_è 下显得更浅,有种过分的澄澈感。
乔轻连眨了几下眼,眨去了初醒的茫然,但眼里还是含着点懒散的困意,看上去大有继续睡的意思。
你预测错了。乔轻坐了起来,伸了一个歪歪扭扭的懒腰,然后向后一倒,靠在树上。
他盯着天出神,唇角渐渐地酝酿出三分笑意,但笑的并不开怀,剩余七分都是迷离。
像是不知今夕是何夕,醉在了破碎的梦里。
你也望着他出神。
谁知乔轻却倏地阖上眼,良久没有睁开。要不是他闭的如此用力,以至于额上青筋直跳,你几乎要以为他又睡着了。
你悄无声息地凝视他,奇怪于他的反常。你急于一探究竟,没发现自己的目光过于炙热了。
乔轻毫无征兆地睁眼,沿着你无所遁形的目光直直地看过来。他眼带凉意,如同一把反着月光的薄刃。
你猝不及防地和他对视,那刃在你的注视里渐渐钝了、化了,又回到了你熟悉的样子。你如梦初醒,率先移开视线。
逃得很狼狈。
你在心里反复回放他那个眼神,充满了偏执的疯狂,但……你觉得有点儿凄凉。
你觉得乔轻还在看着你。在你偏过头很久之后。
你并不能感受到他的视线,只是这么猜测着。
你最终也没勇气验证他是否确实如此。你默默地、默默地注视着奔流的河水,深绿色的浮萍晃晃荡荡地被河水载走,一波漂走,又卷来一波。
望不到尽头。
你夹住一根Cao,顺着它柔韧的茎干往下一点点的滑,最后触到黏腻的泥土。你往下拨了拨,拨出一层稍微s-hi润的土。你顺手拢起一块,慢慢地收紧拳头。土很容易就碎了,悄无声息地从你指缝间漏下。
你捻掉指腹残存的粉末,收回了手。
从头到尾没有低头。
云朵被风推动,罩住了太阳,波光粼粼的水面黯淡了下来。
你小小地呵出一口气,也学着乔轻之前那样躺在Cao地上。
你这个位置树荫很稀疏,阳光无遮无拦的洒下来,并不太适合休息。可是树荫浓郁的地方被乔轻霸占,其它的离乔轻太远,你不敢离他太近,也不愿离他太远,只好凑合着来。
趁现在不算太晒,你想眯一会。
但是即使不晒到底还是白天,闭上眼睛也还是亮堂堂的。这光亮让你不能如愿入睡。
你一动不动躺了许久,终于酝酿出三分稀薄的困意,周遭一切渐渐模糊,不再是白茫茫一片。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迷糊之中那讨厌的光亮好像消失了。你放松下来,似有若无地笑了一下,彻底睡着了。
睡的很沉,无梦。
第5章 扑火
这一觉睡的很舒服。
太舒服了,以至于第二天你还想故技重施。
然而不知道怎么了,你这次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你翻了无数个身,最终控制不住地微微侧着头,偷偷摸摸地一眼一眼地觑着乔轻。
或许这不是睡不着导致的结果,而是它的成因。
乔轻醒了也没起来。你看着他在眼睛上方比了个Y,似乎刚刚好夹住那颗白花花的太阳。他饶有兴致地端详着,虽然被刺眼的光扰得只能眯起眼。
他看起来很安逸。你分明嫉妒他的快活,却不由自主地抿出一点点笑意。
很微弱,像初春第一朵摇曳在风中的花。
你收回目光,也像他一样直愣愣地向上看。
你忽然想到,我们望着同一片天空。
这微不足道,但使你心里涌上了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让你想笑着叹息。
我们望着同一片天空啊。
你视线偏移,与乔轻一起盯住那个沉默的太阳。你竭力睁大眼,慢慢的太阳似乎晃动了起来,像被泡开一样胀大了。它越来越亮,仿佛被拉得越来越近,特别的漂亮。你很想多看几眼,但受不住了。你闭上了眼。
你抹了把渗出的眼泪,眼睛发疼,但是觉得很爽。
不知道流眼泪是不是也有惯x_ing,反正泪水不断地溢出来,顺着你的脸淌进泥里,泥土都跟着黑了一层。
你最后都不抹走它了,就任它自由落下。顺便你发现你最近的情绪真的很不稳定。刚才还觉得这把不亏,现在又有点伤心。
你懒得探究为什么,要是真探究出个三二一说不定更伤心。你粗暴地把这归于眼泪的副作用。
再睁眼时世界都是模糊的。你随着骤降的视力一起蔫了下来。
刚才只是耍了把偏执的任x_ing,过后才尝到意想不到的苦果。
按现在的距离,你看不清乔轻了。
你像个细致的过分的饲养员,每天都使劲瞅着仓鼠,一笔一划地在心里给仓鼠宝宝写观察日记。
虽然都是仓鼠宝宝玩的很开心,仓鼠宝宝笑了一下很可爱,仓鼠宝宝睡的姿势很懒散,但是你看的津津有味,记的事无巨细。
结果突然有人把笼子拎走了,仓鼠被迫离开了你的视线。
你又不爽,又委屈。
直到你眼泪都干了,你视力还没有完全恢复。
你意兴阑珊地干等着,却没想到仓鼠宝宝挣脱了笼子,跑回了你身边。
乔轻走了过来。
他看到你的表情怔楞了一下,然后换掉了准备说的话,蹲了下来。
你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坐了起来,用酸涩的眼睛警惕地看着他。
因为惧怕被仓鼠再咬一口而只敢在笼外观察的饲养员,不知所措了。
你心知肚明它一定会再咬你的,一定会的。
可是他朝你走过来了。
你没有办法再无动于衷地走开。
“怎么看起来委委屈屈的。”乔轻直视着你的眼睛,哄孩子似的,“我给你折个Cao吧。”
你不错眼珠地和他对视,不说话。
乔轻老神在在地等了一会,忽然径自起身。你看着他走远,一股难以言喻的失望哽在你喉间。
然而没等你把这失落咽下去,他又回来了。
手中拿着几根狗尾巴Cao。
乔轻坐下来,三两下用狗尾巴Cao折出一个奇形怪状的兔子,递给你。
你说:“我要恶龙。”
“你来砸场子的么?”乔轻语带笑意,还是那种哄孩子的语调,“我试试吧。”
他拿着几根Cao研究了好一会,折了又拆开,不断地调整一些细节,专心致志地想捣鼓出个恶龙。
他专注地摆弄着狗尾巴Cao,你专注地看着他。看他垂下的眼皮、勾起的唇,看他下颌的弧度和被风摇动的宽大衣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