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兰玉树——wld1226【完结】(22)

2019-06-12  作者|标签:wld1226

芝红半年前,还是无忧无虑幸福地依偎在父母怀抱里的林芝,过了一个秋冬,就变成了女支馆里的小雏儿,他被养在女支院里给当红的小倌跑腿,做一些下人做的事情。一瞬间,就变成了砧板上的肉,富人家手上的玩物。这种养起来的小孩身上一定要干净,不能留疤,但多得是法子教训。没有书可以念,没有父母的关爱,被欺负被白眼饭都吃不饱。

他是想哭的,随时都想哭想回到慈爱父母亲温暖的怀抱里。但是迎接他的只有打骂,藤条,随时泼下来的热茶,还有冷掉的馒头和干不完的杂活。每个晚上芝红都躲在被窝里偷偷哭。咬着牙颤抖着,哭得直喘气。眼泪顺着脸流下来,滴在枕头上,几个月下来那枕头都不能闻了,一股眼泪的咸味。

芝红到底是聪明的,他能忍,能学,嘴甜会讨好人,几个月后馆里他跟着的那几个男女支对他态度转好也不可以难为他了。他们相安无事地处着,处出一些同病相怜的味道。芝红还小八九岁的年级,但他会观察,那些涂脂抹粉的男女支靠在一个又一个男人的怀抱里,笑着,挑着眉做娇嗔之态,嬉笑怒骂,可是眼睛里明明是死灰一般的冷漠和绝望。

为什么?男女支们明明不开心难过着,却还要在一个接一个的男人怀里笑着演着?

有一天他在给一个男女支刮青黛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问了,难过了为什么要笑。那屋子就他们两个人。那男女支笑了,很开怀的样子,一边对着镜子描眉,一边欣赏自己美艳的妆面“我自从进到这里,没有一刻是开心的,但我不能哭,不能不满,我敢表露一点迎接我的就是死。我只能笑,开心了要笑不开心也要笑疼死了也要笑,你记得,笑着才有机会活下来。”

跟芝红同时进来的那批小孩慢慢地有人升上去做了男女支,但也有人,第一天送过去给客人,就死在了床上,抬出来一身的血,脸上盖着白布,手垂在竹板上一晃一晃的。那群小孩吓疯了,吓傻了,他们没有想过,死难和折磨会是这么的可怕,离他们这么近,一个个地就会降临在他们的头上。

芝红想逃跑,从来没断过这个念想,从他八岁被人贩子抓起来养起来,到现在的每一天每一秒。但这馆里不是没人逃过,那群小孩里面有一个是芝红的同乡,也操一口吴侬软语,被刺激的狠了不管不顾地想从后厨边上的校门逃出去,都抓回来了,关在后院那个小黑屋里狠狠地折腾,放狗咬成一块块的,剩下一点碎碎,干晾在门口,断面血肉淋漓的还沾着恶狗的口水。芝红看到这场景,当场差点昏过去,那小孩前一天还把在后厨偷得小点心藏给芝红,转眼就变成了恶狗的腹中餐。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这女支馆里露脸的是管事,而真正的背后掌控着的人,是以为深不可测的能人。据说有着大片的产业,有官府的庇护也有黑道的势力。从未有人见过他真正的面容,他的身份是富商还是管家亦或是贵族,都无人知晓。也就是说,这女支馆里就是跑出去一条狗,都能在京城方圆百里内给搜回来,何况是一个人呢?

他也想过自杀,有好几次在后厨抄起砍柴刀,或是在梳妆镜钱拿起修眉用的小刀,一把筷子一根银勺子,往随便哪里一捅,他都能闭眼了解脱了,但是每每他想着给自己个痛快。脑海里就会浮现父母亲的脸啊,笑着,抱着他哄着他,拿着一本小册子指给他看,这个是小鸭子,这是小狗。想起父母对他芝兰玉树的期望。想起他文文弱弱的父亲,为了他活下来去抢一个馒头,最后被踩死被挤死,还扔出来一个带血的馒头。他抓着剪子的手颤抖着无力的松开,随着剪子坠地的声音泣不成声。

他在心里日日夜夜地骂自己,咒骂自己不能抗饿贪吃,害得自己父亲丧命。骂自己辱没家风,流落到这种下贱地方。最后连自我了断的勇气都没有。

第十四章

芝红十一岁就开苞了,那天下午张老头派人给芝红送来一碗药,这药馆里的人都知道,那就是一碗浓浓的黑糖水,没什么特别的。但送过来了你就要喝喝完了你今晚就要被送到客人的床上去,他们管这个叫做开苞。张老头过来了,盯着芝红,要看他喝完这碗东西,芝红慢慢地走过去,手伸出来都打着摆,轻轻地抖着,眼里已经泛起一层泪花,但不能哭,牙齿咬着那个碗边,慢慢地喝了。“你这小孩,从小就让我放心”护院凶神恶煞地看着,屋里他跟着的那个男女支抱着他哭了起来,眼泪打湿了他的领子,从脖子上灌下去,凉得透骨。

他最终还是没能逃过这一关,男女支怜惜他心疼他,他却仿佛看淡了一样,甚至还能笑着安慰起别人来。

芝红还记得那个晚上,秋风飒爽好时节,院子里的落叶掉下来,刷刷的声音响了一夜。第二天他在床上,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了床帐上大红的缎子,鲜血一样的艳丽。

譬如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庭阶耳。他还算什么芝兰什么玉树,只在重重床帐之下,生生折断了双手双脚。从此他只能堕落,身份低贱,无力反抗,甚至丢弃了自己的人格,低到尘土里,落进淤泥里,人人能踩,人人能唾弃,一个只会讨巧他人的娼女支。

院墙只有只比芝红高出半个身子,可在他们的眼里,那就是天一样的高,铜墙铁壁一样的稳固,像怪兽一样张着血盆大口。妄想逃出去拼了命去试了,就会付出鲜血淋漓生不如死的代价。所以他只能笑着,陪酒陪客陪床,脱了裤子就干,随便哪个男人给了钱就能操个爽。他嬉笑怒骂的每一张面具下,都是一个插着刀子滴着血的心他在这女支院里撑了十几年,曾经所谓的男人的尊严和逃出去渴望早就被他抛下遗忘。他熬着日子,忍着苦难,忍着自己对自己心理上的惩罚的责骂。煎熬着,内心翻滚着对父母亲的愧疚。只剩一口气撑着,不能死,一定要活下来,活下来就有希望。可这希望到底是什么?他也说不清。

他今年二十三岁了,在这女支馆里,就像残烛飘摇在风雨中,大约只能燃最后那一点了。可是他遇见了郑启。

他会遇见郑启都是机缘,从见面开始,两人都透着敬而远之的意思。可慢慢的,就动了情,交了心。

芝红能感受到郑启缓慢而细微的改变,对他打开心扉,袒露心事,越来越多地关切,最后演变成炙热的爱情。他能在郑启眼中看到的不是肉体的欢愉,也不是金钱利益的索取和交易,而是一颗真心,滚烫的,流淌着热血的一颗真心,满满当当都装着他芝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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