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里贝尔一条腿跪在床上,揽住半坐着的泽菲兰,吻他。
“以往都有定期,为什么这次是个约数。”
他现在疑心深重,任何与过去经验不同的细节都像小锤子敲击着名为事实的钉子。但是拘泥于细节又怎样,真的揭发出来又怎样,从中得不到任何好处的是他自己。
“议员那边的安排没有定下来。对方现在在欧洲,秘密探望他那个惹是生非的儿子——”
泽菲兰给了他解释,沙里贝尔却又没让他好好说完。他跨坐在泽菲兰腿上,抄过床头柜上的威士忌一口喝完:“哪个议员?既然是秘密,为什么你又知道。”
“议员泽梅尔。秘密不过是官方辞令,他儿子的事当时上过新闻,闹得很大——沙里,你真的不要紧吗?”
“不要紧。”
他听过这个名字,想不起来具体是什么人和什么个长相。行了吧,给我什么,我拿什么就是。就算你之后要背叛,要拖着行李逃跑,要做出和我知道的泽菲兰不相符的事……
如果按照自己的判定,泽菲兰一开始的示好是否也该归于“和我知道的泽菲兰不相符的事”?
不与对方接触时,他没有一刻不怀疑;接触到对方时,他多数没有空暇去想。现在他正需要自己不去想。不要怀疑了,不要伪装了,不要那些代号了,也不要明天,不要忐忑,不要期待。一无所有地迎接未知,那才是沙里贝尔的一贯作风。
他决意把三年里好的坏的全部抛诸脑后,把现下当做三十岁以前再普通不过的一夜情。但是这又哪里简单,他已经太熟悉、太习惯泽菲兰,对方亦是如此,手该放在哪里,腿该放在哪里,拼图一般合契。他的情人,喜欢在接吻时抚摸他的头发,而后让手指顺着发梢落在颈后与肩上,按着脊椎,或按着肩胛骨,然后沿着肌理给他最温柔的爱抚。如果他希望由他自己采取主动,那双手还会继续向下探索。
沙里贝尔今天没给他这个机会。
他告诫自己不要去想,但意识拒绝接受束缚。他还是会想,会想到下午时站在泽菲兰身边的女人。他和她做/爱时,他的手是否也遵循一式一样的前进轨迹?
也许是,也许不是,我根本不想知道。
他把对方白净的手腕牢牢摁在床上,一条腿钉在泽菲兰腿间,吻得悠长又狠戾,仿佛要把对方的灵魂从嘴里吸出来。
泽菲兰的胸和腰挺起来又沉下去,像是预备挣扎又放弃了这个想法。沙里贝尔分不出手去拉扯对方的睡裤,索x_ing拽着他转了半圈,直接往上顶了一顶。睡裤和内裤被蹭褪了些许,露出腰线与腹部。
“……”
他的情人好像说了什么,大约是问自己到底怎么了,或者强调明天要出差。他充耳不闻,专心让从前的沙里贝尔占据现在的沙里贝尔。从前的沙里贝尔看见可口的人,就是这样,不顾及对方的感受,只要自己开心就行,没有什么需要掩饰的意图和需要伪装的个x_ing。反正是“日抛”的关系——哈哈,“日”抛。
他因为自己拙劣的双关沉声笑了一下,放开紧攥着泽菲兰腕子的手,揪住对方的睡衣角使力,“哗啦啦啦”撕掉一排扣子。
自己现下行为反常。他有这个意识。以往的——三十岁到三十三岁的沙里贝尔自那次晚餐约会后就把自己的暴戾收拾得彻底。他不给自己化妆了,他无形的伪装却一层又盖一层,直到把真正的自我埋葬。
现在,“自我”张牙舞爪地破土而出。
这样我可以骗骗自己,他是被真实的我吓跑的,而不是自己选择离开。我,像之前那样掩盖自身,才是真正的错误。我在做对的事,这件事让我们两个都能回归各自的正途。
可他没在泽菲兰眼中看到惊恐。
对方没再说什么,也没开始挣扎和反抗,他只是看着一反常态的沙里贝尔,好像还有几分兴致盎然的意思。
我是在一个人表演吗?
他说不上自己是悲还是愤,或两种情绪兼有之。管你怎么觉得都好。你做了你认为该做的事,我也要求平等的权利。我要求的平等名为为所欲为。
沙里贝尔堪称粗暴地扒掉了对方下身的布料,指甲故意在泽菲兰白皙的大腿上拉出对称的十道血痕。他太可恨了,现在的处变不惊也好,今天下午的瞒天过海也好,再之前的脉脉含情也好,最最开始的温文有礼也好,都是那么可恨!我是尽在你的掌控之中吗?你的那些笨拙的试探、绅士风度、吻……全是为了欣赏现在这一幕吗?看一个一向游戏人间的人,如何一步步为你沦陷,为你疯狂,现在这些,都是你乐见的吗?
这一刻,他对泽菲兰起了杀心。
他啃咬对方优美的颈项,薄薄的皮肤下面是跳动的颈动脉。用力地、用尽全身力气那般咬合,再像鬣狗一样甩着自己的脖子撕裂那寸血管,对方就不用再想什么出差、什么戒指、什么议员的儿子。我也不用再想什么配不上配得上,什么离不开离得开。哭你妈的丧去吧——他在心里对下午时见到的女人发出最恶毒的嘲讽——既然他不再是我的,谁也别想拥有。他就是死了烂了化成灰了,也是我的,也他妈是我的!
沙里贝尔昏头涨脑,真的在嘴里尝到点铁锈的味道。他突然又害怕了,定睛去看,还好,面前不是茫茫血海,面前的是活着的泽菲兰,面颊绯红,橄榄石般翠绿的眸子被泪水润泽,光彩耀目。
如果我要杀了他,至少这双眼睛得留下来。投入福尔马林,放入冰箱。这样我下班回来,准备吃饭时,还能够再看到你,想到你完整时的样子……
他呼吸急促,去吻那双宝石般的明眸。他还记得它们在暗巷中闪耀的样子,缠绵的终点将近,它们也像现在这样,浸润在生理x_ing的泪水中。泪水之所以会产生,是因为他觉得愉快。他的愉快让沙里贝尔也眼睛s-hi润。
“还可以再约你出来吗。”当夜的第二次分别前,泽菲兰在沙里贝尔耳边问。
“可以。”他说。
这声“可以”是一切罪孽的根源。
第一次约会,他说了“可以”;第二次第三次此后的每次,他也说了“可以”;泽菲兰问他可不可以和自己住到一起时,他说“可以”。可恨的人啊,你在我这里真是所向披靡。如果这次你说“我可不可以离开你”,我是否也该回你“可以”。你知道,选择权在你,我唯一的功能,就只是说出那声可有可无的“可以”。
他进入到身下人体内,表情比承受的那一方更痛苦。施暴一般的结合一点都不让人愉快,他现下寻求的也不是快慰,而是宣泄。心里的苦楚,该让施加者来承担。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可以恨泽菲兰恨到想杀了他,在真的看到对方因自己的暴力而皱眉时,胸中掠过那阵撕裂皮r_ou_般的疼痛竟比恨更加鲜明。
他没再禁锢泽菲兰的双手,可对方还是没有推开他。非但没有,那双手还轻柔地拂去他垂在眼前的额发,而后停留在他的脸侧。
你反抗啊!你开口骂啊!说你不喜欢这样,说你不舒服,打我踢我——他把泽菲兰的双腿搭在自己肩上,身体狠狠地压下去——踹上一脚,我就知道你受够了,我就能给你和自己一个合理的理由去面对分离了。天哪,有那么难吗,甚至只要你说“可不可以停下来”,我也会给你那个理所当然的“可以”。
沙里贝尔又恨,又心疼,又怒,又绝望。他想用疼痛逼问出那个他想要又不敢面对的问题和答案,但是泽菲兰读不到他的心,甚至读不出他的动作里蕴含的危险信号。那他知道些什么呢?他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我目睹了他苦心隐瞒的东西,不知道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我苦心隐瞒的东西。好一场互骗啊,可我骗过了你,却也没有赢。这场战争里,我是永恒的输家。
他觉得嘴里的血腥味越来越重,不知是错觉,还是心里已经流出的血、眼里未能流出的泪汇聚到了一起。泽菲兰,我亲爱的,说点什么吧,或者做点什么,我已厌倦这样无止境的杯弓蛇影,厌倦想让“自我”重生却发现自我已经丢失了的自己。你没有厌倦吗?没有看够吗?你还想看我为您表演什么呢?
沙里贝尔沉下身躯,臂膀撑在他的情人耳侧,一只手已经搭在了泽菲兰喉间。对方搂着他,呼吸急促。他根本没防备自己,根本看不到涌动的杀机。如果他有一刻看见过,现在这些都不会发生,因为他们关系成立的基础根本就是个伪命题,是沙里贝尔刻意让泽菲兰看不到的。
“泽菲兰……”他颤抖着吐气,“我很抱歉……”
他是为三年来披挂着面具的自己道歉,为一瞬间真的想下死手而道歉。这些,泽菲兰自然不会知晓。他只以为歉意是针对自己的粗暴。
TBC
☆、四
沙里贝尔拽着自己的谋生道具,用脚踹开一间半地下室的门。
身后阿代尔斐尔倚着墙冷笑:“何苦跟自己的物产过不去。”
他语带双关,沙里贝尔懒得跟他逞口舌之快。他又累又饿——昨晚他在扯谎之后根本没想起来去找些往肚子里填的东西,周六的剧院又是双场次安排,等到他终于来到——或者说回到自己的房产这里,已经又是快接近零点。
阿代尔斐尔的生活规律与他差不多,此刻正是精神最足的时候。这个面容艳丽的男孩对他有一种与长相大相径庭的刻薄,几乎恨不得抓紧一切时间损面前年长他快一轮的半同僚、现房东、潜在杀人犯、真正的伤心人。
“你再多说一句,就去街上跟流浪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