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黎宝山恰好回来,身旁跟着小徐和另两个兄弟,看到前院里这出惨剧,小徐挡在黎宝山身前,道:“我去看看。”其余那两名兄弟也很警觉,护住了黎宝山,道:“他娘的,不会是要来行刺的吧??”
小广从黎府里看到他们一行,大喊着:“没事没事!”抱着张竹席子跑了过来,对黎宝山道:“是陆春寒,也不知怎么进来的,和枯少爷遇上了,闹出了的事!”
半跪在地上查看的小徐也来和黎宝山确认:“是那个陆春寒。”他扫了眼地上的匕首,“大约是想动刀子。”
黎宝山走了过去,这陆春寒的脸已经叫枯云砸得面目全非,血肉模糊,小徐一探他的鼻息,说:“还有气。”
小广一吐舌头:“那我这席子也用不上了。”
“送医院去吧。”黎宝山双手插进口袋里,对陆春寒的状况并不怎么关心,他问小广,枯云现在在哪里。
小广道:“枯少爷被我拦下来后就回房休息了。”
小徐惊愕:“这人被他砸成这样,他……他就这么休息去了??该不会是吓晕在房间里了吧?”
小广道:“哪儿啊,我怕他是吓傻了还陪了他上楼去,结果他什么事都没有,安安心心地就睡觉了,他才吓人呢,我是从没见过像他这么冷静的,怪恐怖的。”
黎宝山笑了,拍拍小徐:“我去看看,你们处理吧,人要是醒了还是给点钱打发了就行了。”
事情吩咐完,他就去了楼上找枯云,他悄声进去,枯云听到声响,眼睛眯成条缝往门口看。黎宝山笑笑:“是我。”
枯云听出来是黎宝山,闭上了眼睛又睡了过去。黎宝山轻手轻脚地捞起他挂在椅背上的脏衣服看,那白西装被他弄成了幅泼墨红梅图,上头腥味很重。黎宝山放下衣服,无声地望向枯云,他安睡时,脸上的异国特征变得更为突出,一点光把他的头发照出了层薄薄的棕金色,黎宝山过去拉上了窗帘。他走到了枯云床前,他觉得他很像洋人推崇的天使,一个漂亮孩子,只有孩子才有可能如此完美地拥有对人对物的天真与未被诸多道德标准驯化的恣意。他相信枯云对人是不存在任何邪恶的想法的,只是当他遇到一个对他坏,可能要他命的人,他会反击,狠狠地反击,不给对方留任何活路。他姓枯,但这并不妨碍他为了生而拼劲全力。
这个喜怒哀愁均流于表面的少爷,他到现在竟还没将他彻底看透。白相人爱冒险,爱刺激,枯云实在是非常对黎宝山的胃口,想到这里,黎宝山情不自禁亲了嘴枯云的头发。
枯云被他这一吻彻底惊动,他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问黎宝山:“那个人呢?”
“送进医院了。”
枯云蜷起身子:“是他先要害我。”
黎宝山点了点头,道:“吓着你了吧?他叫陆春寒,人有些古怪,总是爱找别人的麻烦,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我饶过他几次,你给他吃点苦头也好,以后说不定就不会再出现了。”
枯云说:“他对我那么恶毒,看来你们的情分不浅。”
黎宝山刮了下他的鼻子:“是啊,我从前是喜欢过他,和他很好的相处过一段时间,但他的脾气不好,相处久了就没有那么讨人喜欢了。”
枯云缩在被子里笑:“我的脾气很好。”
黎宝山不响,枯云就说:“我不是故意的……回过神来的时候……”
黎宝山凑上去用两片温热的嘴唇堵住了他的嘴,他道:“不提了。”
枯云也亲他,他把黎宝山拉上了床,两人抱在一块儿亲热了阵,枯云提起偶遇尹鹤的事,黎宝山听到他把房子借给了尹鹤住,对他道:“你说起房子的事我才想起来,差点忘了告诉你南京的事办妥了,都给你要回来了。”
枯云笑道:“你不说我也给忘了。”
“少爷钱多,也不在意这三毛两毛的。”黎宝山把枯云抱在身上往他耳朵后面吹气,枯云被他弄得痒痒的,揉搓着他的头发耳朵,说:“是啊,我是少爷我不在意,那还得麻烦你这个长工帮我记账了。”
黎宝山把枯云当成了份美味佳肴,亲一口咬一下,又舔一舔,掰着他的屁股道:“长工干少爷,原来你喜欢这出?”
枯云的欲望上来时不假掩饰,他按着黎宝山就和他两个人活出了一个人的滋味。然而纵情云.雨过后,枯云躺在床上,一时间千思万绪一涌而上,他想到许多,突然是委顿萎靡了,小声问黎宝山:“那个陆春寒……真的没死?”
黎宝山想,枯云到底年轻稚嫩,虽下得了狠手,但事后想起来还是会怕,他握紧了枯云的手,拥着他安抚他:“还有气,你就别想着他的事情了。”
他问枯云是不是饿了,要不要吃点东西,枯云推说想再睡会儿便又躺下了。他背对着黎宝山,听到他起床下楼,他又自己坐了起来,披上件罩衫走到了窗边,往楼下的院落里张望。
他无法确定陆春寒曾经藏身的那棵树是院里的哪一棵石榴树,也说不出他将他按在地上乱砸的那片草地是在哪个范围。
月光下,所有的树都成了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枝条与叶片的组合品,而所有的草坪也都具有相似的面貌。枯云觉得冷,他找到了一双鞋穿上,坐在床上发愣。
他今天差点杀了一个人,然而使他陷入沉思的却非陆春寒的生死,今天他要不砸晕了陆春寒,瘫在地上血流不止的那个人或许就是他,他还没活够,他还不能死!对于陆春寒,他没什么好想的了,但是针对杀人这件事他却还有许多的想法,他觉察到他不害怕伤人性命,也不恐惧,他更感受不到一丝的愧疚悔意,他甚至可以在那样伤害一个人之后迅速投入到别的欢乐里去。这绝不可能是人的本性,这只有可能是他的本性。是他的本来面目。
枯云抓紧了自己的双手,他喃喃道:“野蛮人……”
他想到了自己的一个噩梦,那梦里住着一群野蛮的人,他们明明是人,却在黑色的荒原上扯掉了文明的外衣,活成了动物,用武力暴力镇压一切。这仿佛是在提醒着他,他的身体里是留着这样野蛮、杀人不眨眼的血液。
枯云一咬嘴唇,他不愿再想下去,他得找些欢乐和幸福将他的野蛮稀释,他绝不要成为一个被噩梦牢牢掌控住的可怜虫。枯云利落地穿戴好下了楼,黎宝山还在餐厅里吃饭,看到他,立即喊瞿妈给他添了副碗筷。瞿妈还在厨房里煮着甜汤,忙出忙进地给枯云盛饭舀汤,枯云问起姗姨怎么不来帮手,这一问他才知道,原来姗姨因为给陆春寒开门,通风报信,已经被黎宝山辞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