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朝白从成都一路行来，不知遇上了多少回土匪强盗，九死一生的劫将他磨的有如那千锤百炼的长刀，每一寸，都藏着对这江湖的杀意。
第9章 九
九
万花谷。万花弟子医者仁心，悬壶济世，崇妙手治天下，因此药香满谷，沁人心脾。
初来乍到的燕朝白却闻不惯这等清雅，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这位少侠，医馆重地，闲杂人等不可入内。”花海中，一名药童拦住了燕朝白，礼貌而疏离。
燕朝白点头。微风下，百花如潮，染出一片紫色海洋，波浪层起叠伏，在晨曦下没有刺眼的粼光，相反的，却十分怡人耳目。
燕朝白第一次来到一个无比闲适的环境，他只觉得自己就好像一把戳进了海绵的叉子，全身都不得劲。
“少侠身上戾气太重，在这花海中多呆会儿也是好的。”燕朝白闻言一惊，药童却神色如初，行过一礼便背着药篓走开了。
燕朝白茫然四顾。苍云军常年沥战，为防将士们在练功时杀气太重以至走火入魔，苍云专有映雪湖宁神静心，在那里，天地安静，只闻雪声。
花海亦然。
燕朝白经常去映雪湖小立，因为苍云喜欢。可苍云喜欢那里是因为纯阳喜欢。
少年用力晃了晃脑袋抛开杂念，索x_ing盘膝而坐，开始气行周天。
“！！”对鲜血的敏感让他立刻又睁开了眼。
有血的味道，很淡，八成是凝固了。
然后他便看见之前离开的那名药童又跑了回来，肩上还扛着一个人。
那人不知是本就穿了红衣还是衣服已被鲜血染透，满身触目惊心的红，若不是一双眼睛还亮着，旁人准以为他已一命归西。
燕朝白一抬头正与红衣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但见那人眉眼先是一皱紧接着陡的明媚了起来，含血的嘴角一勾似愉悦似激动地带出一个笑容。
这一笑倒让人辨出这是一个容貌异常俊俏的男子，甚至生的有些妖冶。
燕朝白心中一紧，他瞅那药童步履匆匆，一路往花海中心那亭子跑，忙屏住气息跟了上去。
布语于万花的医馆便是一个亭子，万花医馆闻名天下，许多人却不知其真身竟是如此简易。
亭中摆一案一屏风，案上燃着不知名而好闻的熏香，屏风后放着一张价值连城的暖玉床。
药童把男子放到床上便退了出去。燕朝白悄悄摸近了探头去看，正见布语转到床边，视她神色，似乎并不认识这位伤者。
布语凝神看了片刻，目光最后停留在男子肩胛的一道巨大伤口上。
墨笔轻扬，点点绿光精灵似的飞舞，在空中画出了道道曼妙的字符，纹路重组成形，翩然一闪便化作飘絮落进干裂的伤口中，甚至“嗤”的升起淡淡的白烟来。
鹤京再次睁开眼，不意外地看到昏迷前见到的少年正守在床边。过多的失血让他的脑袋还有些昏沉，不过还是能想到很多事情。
“你好，燕朝白。”妖魅的男人舔了舔嘴唇，微笑道。
他的眼神似乎很真挚，但燕朝白知道他在透过自己，看另一个人。
多少年前，一袭红衣，一曲剑舞名动秀坊的鹤京遇见了初来大唐的苍云。
“留下吧。”他朝着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伸出手去，“这里，才是你我的江湖。”
他笑的是那么耀眼，让苍云完全没有拒绝的余地。
第10章 十
十
“师父为何执意不允我与他结良缘共白首？”
“不喜，不配，不值。”
“我喜，他配，有何不值？”
布语叹了口气。她鲜少牵挂尘世，不兴世间那拐弯抹角的说话，可此刻望着苍云澄澈的眸，一时竟不舍一言点破。
“罢了。随你。”最终还是服软，拂袖而去。
布语见过纯阳。一身儒风道袍的道长比尚未长开的少年苍云高许多，五官温润如玉，煞是俊朗，眉眼间透一股与生俱来的清冷，周身剑气缭绕，手中一柄森白长兵，端的是白衣胜雪，有如谪仙。
他站在苍云身后，目光不离左右，对别人不曾多看一眼。
江湖冷淡，有你并肩，有何不喜，有何不配，有何不值？
江湖多动荡，情合情分不过须臾：始于无心，是为不喜；多疑猜忌，是为不配；一心难忘，是为不值。
故，纯阳谢幕江湖，何去何从，无人知晓。苍云兵败雁门，生死不知，再无音信。
尚且不如，当年两人共饮一桌，划拳高歌，大醉一场。
荒唐之事，不过如是。
“你在想什么？”万花弟子医术名不虚传，不出数日，鹤京的伤便好了七七八八，就剩肩胛还需慢慢养合。
“没什么。”燕朝白嘴里嚼着一株Cao药，含糊不清地答着。
“你知不知道我这伤是怎么来的？”鹤京并不死心。
“不想知道。”燕朝白很不给面子。
“真是不可爱的小鬼。”鹤京大觉无趣，他转了转眼珠，忽的想起什么，唇边顿时勾起一抹笑来。
“那你想不想知道少行在哪？”
燕朝白陡的一震！
这个名字，他已经是第二次听到了。
上一次，曲汐音打断了十七烛，这一次，他一定要问个明白。
“少行是谁？”
鹤京竖起一根白皙的手指，笑的得意，“他就是那个把你带去雁门关的苍云。”
“他在哪？”
“他在归途。”
第11章 十一
十一
燕朝白长高了，渐渐的，背后的陌刀已经不至拖到地上。
他不喜与人说话，经常望着花海发呆。
他开始跟着鹤京练剑，鹤京惯使双剑，他则用单剑来迎。
那剑狭长，剑身如秋水流淌着冰凉的光。
十四岁生辰那日，燕朝白向布语辞行，只身前往纯阳。
少年金冠白缨，轻甲长靴，横刀悬剑端坐于马背之上，借一缕微露的阳光，愈发显得剑眉星目，英气非常。
有谁曾经也是这般气盛。鲜衣怒马，笑意张扬，江湖儿郎的潇洒与玄甲苍云之狠厉融为一体，直让人不禁叹一声年少轻狂！
“不可莽撞。”布语只淡淡叮嘱了一句，燕朝白应了，少年平日里y-in郁的神色此刻有几分别扭，迟疑片刻，终是张口道：“师父保重，等我归来。”
言毕不等对方回答，他便一踢马肚，扬尘而去。
布语默了一刻，马蹄声远去后周围重回死一样的寂静，半晌，她才一字字道：“我等的人，从来都没有回来过。”
“呔！不许动！”
燕朝白看着将自己拦住的人，不耐烦地抿了抿唇。
离万花以来，他昼夜奔驰，已经多日没有好好休息过，眼见可入城稍作休整，这红袍小将偏偏不识趣地挡在了路中间，睁着一双虎目神采奕奕道：“本将看你神色不定，步履匆匆，多半是歹人！还不快快报上名来！”
要不是燕朝白从小学好（？），这时候多半就指着对方破口大骂了。
“铿！”取而代之的，他拔出了腰边无鞘长剑，跳下马冷着脸道：“若我是歹人，三招后你就应死在我的剑下。”
“…”赤盏万万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巡城就真撞到了j-ian邪之徒，当下“唰”地抽出□□，“好！那我就会你一会！”
燕朝白亦不多言，身形当即微微一矮，长剑虚晃一招，就在赤盏以为他要抢攻上来之时，剑音乍起，瞬间剑气四横！
“秀坊——纯阳剑法？”赤盏一愣，招式却丝毫不慢，手中□□如龙般掀起没过了道道剑芒，紧接着便是一招突刺，霎时枪绽赤莲，马蹄轰隆，往燕朝白冲去。
燕朝白从未见过这招断魂刺，不惧之下索x_ing也不退不让，剑锋稍往怀中一收，数十支小剑一瞬凝起，下一秒便破空而出！
赤盏的速度远比燕朝白想象的快，两者几乎就在燕朝白面前相撞，万把剑气猛的炸裂开来，反将释放者划出数道血痕，光影崩裂中，碗口大小的马蹄“咔”一声重重踏在为剑所迫避无可避的燕朝白的胸口。
“诶嘿，你这紫霞功不到家呀，偷学的吧？”尘烟散尽，赤盏仍好好坐在马上，掌中枪尖微垂，眼望着燕朝白嘿嘿的笑。
燕朝白卸力的功夫还不到家，吃了一招又在地上打了个滚才勉强散去断魂刺那势如破竹的劲，此时站起来，颇为狼狈，眼神更加不善。
他身上开始升腾起袅袅的剑气，随着一声清越的剑吟，少年背后蓦然绽开五柄气剑来。
这五把气剑比起刚才飞出去的小剑不知大上多少，虽然形状轮廓还不甚清晰，但那森森剑意炽热的几乎要糊赤盏一脸。
下一秒，淡紫色的气焰冲霄而起。
“紫气东来？”赤盏吓了一跳，也不曾察觉这紫气有何异样之处，“哎你懂不懂江湖规矩，我刚刚可是留手了！”
燕朝白不答。留手，他也留了。
剑出！
赤盏气极反笑：“好好好！不过，就凭你这半吊子气纯，是赢不了本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