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听展昭这么说,赵祯心头仍不宽:“那么他们两个的功夫究竟谁高谁低?”
“过招比试,讲究的并非功夫高低,而是克敌之法。”
“什么意思?”
目光黯然远去,落定在那正忽起忽落的白衣上,展昭悠然一笑,恍是融雪初阳。“他应该已经发现问题所在了吧。”
展昭说的“他”当然是指白玉堂。
白玉堂的确已经发现了,连段忠义也心知肚明。
一阳指乃以内力由指发出罡气隔空打物,罡气温淳平和,无形难知,实在防不胜防。所幸段忠义不过二十有几,内力修为尚没到登峰造极、炉火纯青的地步。而他所施放的罡气所到之处,更比不过云浪三尺剑长。所以白玉堂只要不近身而搏,非即时取胜,也算得立于不败之地,所以云浪舞若龙蛇,游刃有余。
自然段忠义也不是呆子,决不会坐以待毙。蓦地卖出一个破绽,引白玉堂挺剑而上,同时,段忠义身子一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向白玉堂点去。白玉堂机警,剑未出尽,已回撤。不想段忠义竟冷不防甩开袖子,一把绕住了云浪前端。白玉堂冷笑,手腕轻轻一翻,想切开衣袖,哪知竟纹丝不动。于此他面色大变的当口,段忠义的右手已经隔着包在剑上的袖布握了上去。
“抓到了。”
一抹得意侵上段忠义眼角,左手食指不迟疑分毫点向白玉堂肋下。
大惊,躲闪不及下,白玉堂足尖用力一点,向后荡去,同时撤手松剑。但段忠义似乎也没讨得便宜。他手掌一痛,云浪竟横里打起了转,趁着握力松懈的瞬间,硬生生从袖的包裹中脱离。剑身在空中打了个飘,又眼睁睁落回到那傲然伫立的主人手中。段忠义不甘示弱,不留喘息余地,又冲上前与白玉堂斗到一处。
打得激烈,白玉堂嘴上却还游刃有余,“啧啧啧,太子真不上道。有传闻中的夔龙蟒披身护体,怎么不招呼一声,不然我这口破剑自不会无的放失、丢人现眼了。”
段忠义回道:“好说。我这身龙不龙蛇不蛇的,也只有在对白兄这样的高手时还像点样。别的时候,不过旧衣服一件。”
“原来太子还留了一手啊。”
“白兄不也留了一手吗?”并指疾点,段忠义没有半点放松,神情却是冰冷,“我不知道白兄缘何不出全力,但愿不是看不起我这个大理太子。”
“白玉堂只是不认为太子有这个必要为别人妄送x_ing命。”
“妄送x_ing命?”段忠义哈哈大笑,“输赢未定,白兄又怎知输的一定是我?”
“太子是聪明人。‘一寸长,一寸强’的道理总该知道的。所以太子才要夺我手中之剑,不是吗?”
“强者未必便是胜者。胜在险中求,能更多一份快感。”
淡淡地言话声不同于飞扬上五官激励起的斗志。
趁白玉堂劈来一剑,段忠义足尖借力一点,避向后方。身在空中,腰带却不知何时被解开,段忠义身子反弓,夔龙蟒竟自然褪下,借落地之际单脚勾出,夔龙蟒趁势挑起,左臂挥出绕住夔龙蟒连翻叠卷,已缠到其上。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叫人赞叹不已。之后,堪堪定住身形,右掌突又缓缓摊出,和开始的那个“请”的姿势如出一辙,却比先前更多了份令人费解的从容。
“白兄,小心了。”
说时迟那时快,段忠义足下如生疾风,猛地向白玉堂奔去。白玉堂岿然不动,任段忠义出指愈快,云浪一横护在胸前,防守得当。段忠义连冲几番都无功而返。段忠义也不气馁,料定白玉堂仍打算以逸待劳,奔到半途段忠义突然起了变化,单膝忽然一曲,身形如簧,直冲而上。上到最高点,左腿勾住右腿,腰部一拧,竟头朝下脚朝上便是陀螺般下落,
缠绕着的夔龙蟒突然散开,在空中犹如数条龙蛇一同狰狞舞动。
白玉堂一惊,尤其在看清掩在那夔龙蟒下的急速一指后,双目徒地瞠圆。但是那却不是因为那突来一指的震惊,而是当看到原本视线的死角处蹿来一抹墨蓝,当比之更快的双耳听到那一声——“玉堂,危险!——”
目不能测,杀气奔腾涌出却使那一指激流看似有了形迹,“嗖”地一声,只见残土激溅,好不骇人。些许溅向段忠义,被之蟒袍一挥,甩了开。定眼再看,白玉堂已不在,原先站立之处只多出一个一指来宽的坑洞和三指大小的凹痕。
避开了吗?
落势太急,段忠义一个筋斗单膝屈下才稳住身形,随即不假思索以半蹲之姿疾转挥袍而出,哪知竟扑了个空,身后哪有半个人影。诧异地环顾,白玉堂却像消失了,完全不见踪影。直到柴文益脱口呼叫:
“上边!”
猛抬头,旦见攀住房梁的白玉堂的四肢转瞬松开,翻飞的白衣掩隐下,云浪笔直刺落。段忠义心惊之余未乱阵脚,反是迎上一指,“呛”地打偏了云浪,剑峰险险擦过胸襟。段忠义趁隙连翻五周,退到二丈开外。
喘息着抹去额头汗水,段忠义冷不防向展昭睨去,笑道:“好一招‘围魏救赵’,确实高竿。只可惜用了初一,就用不到十五了。”
段忠义一语点拨,不知内情的人这才恍然大悟。
不错。刚才要不是展昭,白玉堂极有可能不妙。其实展昭那一声并非完全示警,他的目的乃在段忠义,为了让之后往边侧纵去的一跃更加明目张胆,以分段忠义心神。如此激斗下,段忠义哪里能于片刻反应过来这是一对一的较量并不允旁人c-h-a手,自卫的本能已超前做了反应。所以原本必中的一指才会打偏,云浪趁机挑起泥土使段忠义无法连发第二指,白玉堂才能适时脱险。
“这样我们算扯平。”白玉堂指的当然是柴文益的示警。
云浪被握更紧,额头不由渗出冷汗。此刻的白玉堂不敢如先前般狂攻猛打,因为心头发紧让他多了一丝犹豫。心的困顿,当然不是对适才的事心有余悸,而是对段忠义的一阳指的变化。
明明其先前所发出的罡气不过两尺有余,何以不过须臾,竟能达四尺,仿佛段忠义的功力莫名突飞猛进。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但是,却又确实地发生了。还是说……从一开始段忠义就和他一样,隐藏了真正的实力?
冷汗终是滴落,连掌心也微微感觉到s-hi了。
如果真是这样,胜算堪忧。
不给白玉堂思忖余暇,段忠义快攻而来。左手几下抖动,夔龙蟒再次包缠左臂,抵挡云浪劈刺,右手捏诀,以极限之速,频频出指。或上,或下,或左,或右,真气嗤嗤激荡,变幻无常。
由攻转守,白玉堂一时未有对策,只能一退再退。捉襟见肘的结果,不消片刻,白玉堂的腿上、身上、手上、肘上甚至面颊频频为一阳指真气波及,所幸白玉堂身形远较段忠义灵活,左右躲闪,十来处擦伤极轻,只是白衣隐隐渗出些微血迹,浑显狼狈。
段忠义越攻越急,边攻边道:“白兄若再不出全力,只怕必输无疑。”
白玉堂勉强笑道:“不到最后,谁都不能断言结果吧?”
话未完,一个分神,脚踝又中一指。这次却不轻,白玉堂整个人倒跌出去。又一指攻来,云浪剑尖朝地一点,借力上到空中,白玉堂竟不后退,反手舞弄出个剑花,攻向段忠义。段忠义惊展夔龙蟒以避,不想,被白玉堂洞察先机。
云浪霍地缠住蟒袍的一边衣袖,将抖开的夔龙蟒又是卷起,连带着刺向段忠义胸膛。眼见一剑就要刺到,白玉堂莫名翻腕,剑花再次舞出,笼上段忠义周身,然,仅是划破其两臂衣服。段忠义倒也临危不乱,故技重施,左手抓去,隔着夔龙蟒又将云浪抓住了,身形顺势一拧,单腿凌空扫出。但那一腿没能踢中白玉堂,白玉堂左掌轻轻在其腿肚拍了记,身子已飘到了后方。
脚才沾地,下盘猛一个不稳,单膝跪坐在地。脚上传来一阵巨痛让白玉堂明白,适才一指原来早让他右脚脱臼了。
段忠义倒也君子,见状后退,不欲趁人之危。当然他心中也无比明白,适才白玉堂本有机会置他于死地,却硬撤杀招,故意只以虚招轻破其衣。
白玉堂默默坐着,颓然垂首,右手云浪支地,正遮住了他的脸。这一坐坐了许久,当大家都以为白玉堂有什么不对的时候,突然一阵笑声从低垂着的嘴角溢出来,由轻至响,最后竟是仰头狂笑。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左手捂住额头,顺手抚平额前凌乱细发。透亮的明眸渐渐眯成一线,与开朗的笑声不同的是那一脸迷一样的惑人笑容。
“原来如此,我终于懂了。”
“究竟白玉堂懂了什么?”赵祯不明就里,向回到原位的展昭发问。
展昭目不斜视,望着对阵的两人道:“原本段太子一阳指所发的真气只有二尺,但之后突然长到四尺,我本以为是他保留了实力,现在看来好象并不是。要以指发出内力,必须将内力集中一点。运功时一般内力会护住全身,就是太子刚开始的样子。但是……。”
思索令展昭停顿下来,一旁封何领会,接道:“但是二尺根本击不到白玉堂,所以大理太子就将原本保护下盘的真气上调,也运用食指之上。”
展昭郑重点头,“我想适才拍到太子腿上的那一掌让白兄明白了其中奥妙。”
赵祯道:“但是那件夔龙蟒好象是刀枪不入的宝物吧?何以要脱下来?”
展昭道:“夔龙蟒虽可保周身,然穿着会使动作僵硬,其次,也有阻全身真气运行。”
赵祯闻言,紧绷的表情一松,展颜道:“看白玉堂的样子应该已经想到了应对之法吧?”侧转看去,却不见展昭的神色有任何松懈,心中不安隐隐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