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昧
我默默蹲在房梁上想着,老天是有多么不待见我,这几乎是要断了我做杀手的人生追求。
被这样一个做事不考虑别人,我行我素,蛮横不讲理的拖油瓶赖上。
陆逝在桌前坐了许久,一动不动。
我恍惚觉得他会不会就这样坐着睡着了,这个猜测令我有些愤然,想着他就算是自己失眠,须在别人房中才能睡着,却也不提前告诉我,这真是岂有此理。
害得我在房梁上不敢下去。
若是把他惊醒了,必然又是一段莫名的恩怨。
因为我已然觉得他是个很容易与我发生恩怨的人,虽然我并不知道他是否与别人也这样容易起纠纷,不过对我来说,他实在是个□□烦。
而不幸的是,我懒。
天光大亮的时候,我迷迷糊糊地睁眼,可巧是坐着睡的,一睁眼就能把房里的状况看个明白。
他躺在床上。
这屋子原本是镇上一家闹鬼的宅子,从屋里的大件物品可以看出来这家人曾经很有钱。
比如这张阔绰的架子床。
所以我才会睡不惯。
陆逝安排我在这里住,显然是颇费了些功夫的,他甚至还在床上挂上了帷子。
虽然只是粗布的,却也看得出心意。
若是平时,我只会觉得可笑,但是今天不同。
半放下的帷子挡住了他上半身,大概是夜里他摸黑上去睡觉时拉下的,正好挡住了他的目光,没叫他发现我。
所以我才有幸看到这样的情形。
他侧身躺着,盔甲解开搁在身旁,身上只有大红色的袍子和裤子,也是半敞开。
我只看得到他蜷起的腿,膝盖时常无意识地在被子上蹭来蹭去。
真是有意思,看得到的很少,只有他的喘息声,在空旷的屋里回荡。明明很克制的,很小声的,却比任何一件事物更能激发我的兴趣。
活见鬼。
重点是,我也是一大早刚刚醒过来,被他这样一诱惑,我只觉得我状况不太好。
所以我到底是该去方便一下,还是直接下去就地解决更加方便?
尽管我已然决心不再和他牵扯,却还是有想要触碰他的想法,这样的不自制让我有些丧气。
我一直以为作为一个引羽堂毕业的杀手,我的自制力是合格的。
他让我对自己产生了从未有过的质疑。
他是危险的。
远离危险,才是正确的。
我悄无声息地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慢慢蹲起来,浮光掠影。
脚下轻轻一蹬闪身窜出开着的窗户。
☆、瘾
我至今也没弄明白,他对我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当他接近我的时候我只觉得麻烦,他看着我的时候我却想要得到他。
他粘着我,我却觉得碍事,现在离开他了,又觉得做什么事都兴致缺缺。
我默默地想,我一定是蛇精病了。
但最可怕的是,我发觉我对别人也再不会有什么兴趣了。
从枫华谷逃掉那天往后,我也见过许多美人,有的妖艳,有的清纯,也有x_ing感妩媚的,最初我也是和往常一样,容易被吸引,可是看了两眼之后却又觉得无趣。
甚是无趣。
甚至在我自己解决生理需要的时候,大脑里也是理所当然地出现他的身影。
那天在我悄无声息地从窗子跳出去的一瞬间,我听到他释放过后慵懒的声线,听起来就好像他温热的气息喷在我胸膛上的触感。
几乎可以闻得到,他身上青Cao的清香。
他喃喃自语,声音并不大,却仿佛一道惊雷,炸在我耳边,他说:零玖……零玖……哥……
而我还没来得及思考,就已然跃于高空架起了飞鸢。
逃得如此狼狈。
一直避免思考这件事,但是想起来的时候却不由得想了很多。可是我还是没有想明白,他喊了两次“零玖”而后喊了一句“哥”是什么意思?
他是把我当成了谁?
他哥哥?
是个什么样的人?
……肯定不会是我这样的。
蓦然惊醒发觉思路已经走了太远,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实在太糟糕。
更糟糕的是,我分明知道他对我来说很危险,却总是想靠近。
或者并不能称之为“想靠近”,仅仅是不由自主地,身体每一个部分都背叛了我,不听话地在向他接近。
真是上好的瘾药。
我记得师父曾经教过我,当你有了一个割舍不掉的致命弱点,唯一的办法就是亲手扼杀掉。
我是该杀了他。
从再见到他的那天,我就知道我该杀了他。可是我却和他这样纠缠了许久时日,是我的错。
更加错误的是,此时此刻,我清楚地意识到我不想纠正这个错误。
“迷恋”这两个字对于一个杀手来说,只会是个禁忌。
我有些丧气。
恐怕我这条命是快要到头了,指不定会忽然莫名其妙地死去。我不怕死,我只是觉得不值。
因为即使我死了,陆逝心头上念的也只会是他的那个“哥”。
我死了,他大概会另找一个更好的代替。
不是我。
从来都不是我。
☆、伤
再回去就困难了很多。
从南屏山到枫华谷我走了三个月,没办法,路上总是在受伤。
因为我是单独一人,时常会遇到三五一队的恶人或者浩气的人。
做杀手的营生,我是两方人马都杀过,虽然他们说的好听,不会和杀手世家动手,左右现在我是一个人,他们不杀白不杀。
只是他们低估了我。
低估了我的武学水准,同时也低估了我的逃命水平。
当我站在枫华谷的入口,发觉它和三个月前比好像更加颓然了,黄绿色的枫叶上似乎都带着灰尘。
我从枫叶中走,也在枫叶间睡觉,没再踩过地面。
因为我衣上都是血,全身疼痛难忍,为了不被发现,我只得从人少的地方走。
我想再见他一面。
亲手杀了他。
下弦月。
流光洒在枫叶林中,我踩在枫树顶端,看着不远处的军营。
他本是散将,终于回了军营。
凭着他的本事,战功之类简直是手到擒来。说也奇怪,实际我并不大知晓他功夫到底有多厉害,只是简单试探过一两招,真实的他是个什么样,我却并不知道个全貌。
似乎在我下意识里觉得,他该是个英姿飒爽,威风凛凛的模样。
他也的确是这样。
我看到正中央的将军营门帘一掀,他走了出来。
他又换了一柄白色精钢打造的□□,我眯着眼看了半天,发觉上边镶着的黑色玄铁打的纹饰很是好看。
古朴又不繁琐。
他站在大营门口的篝火前,在微微有些冰凉的夜风中昂首看向我。
□□似一条蛟龙,妥帖温顺地在他指尖画了个圈,戳在地面。
这场面很眼熟,我忽然有些想笑。却不知道为何要笑。
我想走过去,抱起他,触碰到他坚毅的面容,然后亲吻他的嘴唇。
我想进入他身体里,听他祈求施舍一般的语气再一次问我:你喜欢我吗?
然而在这样月光明亮的夜里,他和从前一样好看,他长久地站在那里等我回去。
可是我却是来杀他的。
我该走过去,抱着他,在他期盼的目光里,用淬毒的匕首捅进他的心脏。
只是因为我迷恋上了他。
我只觉得我整个人似乎都已僵住了,兴许在这样清冷的夜风中,我可以化作一只蒲公英,和着冷风随意地飘荡离开。
不会伤害到他。
我傻兮兮地想了许多,却没有一样想法能救我于此刻难捱的危难中,真是白费精神。
我正要抬手去摸腰间的匕首,陆逝却说话了。
他说:你是来杀我的吗。
他用笃定的语气,用一个陈述句发问,让我哑口无言。
我抽出匕首,跳下树枝。
我向他走过去。
慢慢走近,他的面容越来越清晰,任何轻微的表情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可是他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定定地看着我。
在只有一尺的距离我停下,看到他的气息在寒冬的冷风中化作一缕白气,顷刻间消散。
我记得他呼吸的气味。
他所有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最大的诱惑。
我看着他明亮深邃的眼睛,慢慢地冲他露出一个十分舒心的笑容。
我终于明白了我为什么看到他就想要笑。
因为这叫“爱情”。
我和他说:没错,我是来杀你的。
他却没有伸手去拿他的□□。
他只是低沉着声音,慢慢说:你受伤了。
我:其实还有一个选择。
他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什么?
我慢慢凑过去,看着他仿佛结了冰一样的面容,忽然觉得很心疼。
侧头亲在他嘴角,我说:或者,我是来爱你的。
我觉得,不论他到底是把我当成了谁,我是已经爱上了他,我想要他,他也想要我。
即使是各取所需,当对方是一杯解渴的毒酒。
也足矣。
虽然可能他爱的不是我这个人,虽然可能这对我不太公平,但是我乐意。
是我招惹他的。
是我欠他的。
我看着他震惊而怔仲不知所措的表情,再一次忍不住开心地笑了,然后,我倒转过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