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目瞪口呆中的三圈绕完之后,剩余的参赛车才依次越过终点线。
李广穆也下了车,朝赵宁走了过来。
赵宁看着逆着光朝自己走来的那张脸,闭上了眼睛。
问自己…
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若干年后,赵宁会在某个午后,用画笔将这刻骨铭心的画面重新描绘。
他始终不曾,并且永远不会忘记…这里,藏着最初心动的自己。
不远的山下,一株鲜艳带着水珠的蓝色妖姬正静静躺在垃圾桶里,无声地作为命运注脚,暗示着一切结局。
蓝色玫瑰的花语——奇迹与不可能实现的事。
【注:‘过了这村没这店’——笔者也找不到这类俗语的出处。
第62章
赵宁捧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粥独自静坐着,不远处烧烤的火光跳跃明灭,却始终照不暖他的半边侧脸。一个人在喧嚣中坐出了一个寂静的世界。
粥是李广穆刚给他买回来的,里面什么也没加,他却难得地尝出了一丝不一样的味道。
原来,有些事情一旦发觉,便自此无所不在,无处可藏。
这么些年来,对自己表达过心意的人实实在在不在少数,男男女女都有。
x_ing别,从来没有让他感到惶恐。
真正让他惶恐且惴惴不安的是,不同以往的,他自己的心动。
落日余烬下,用力打着方向盘围着自己画圈的那张英俊侧脸,大概这辈子都不可能从脑海中成功删除了。
十九年,终于等来了心悸的这一瞬间,却是这个样子,这个男人。赵宁苦笑着摇头,彻彻底底地败给了自己。
明明才只见过两三次,怎么会这样?
赵宁摊开手看了看自己掌心的纹路,鬼使神差的想要在上面找到那根象征爱情的姻缘线。
如果世上真的有这种科学无法解释的唯心主义存在,那么他的那根姻缘线肯定在象征着十九岁的这一段上有一个节点。
我遇到了那个让我心动的人。
早就在书上看到过无数遍的‘情不知所起’,后面那句他竟然再不忍心背出口。
什么叫少年不识愁滋味,明明是少年不知相思苦。
赵宁很想回头去找那个身影,却始终不敢,不敢回头。
你看,我就是而且一直都是这么懦弱和胆小的啊,连回头看你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你知道我是一个这么糟糕的人吗?
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呢?
赵宁想起了爽朗的小矜在刚看到自己时候那夸张有趣的反应,还有以前的很多相似案例。
是因为这张脸吗?
可这张脸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啊,在我自己看来。
而且,如果我告诉你,除了这张脸,我可能一无所有,你会依旧坚持吗?
赵宁把那碗粥捧在手里逐渐缩紧,像是在汲取上面的温度。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只是借以对抗心里毫无名状的波涛汹涌。
李广穆坐在人群中喝着一瓶刚开的啤酒,他知道赵宁已经知道了。
他原本以为得不到他的白衬衫少年才世上最大的痛苦,现在终于意识到这里面的大错特错。
最痛苦的是,我对你的祈求,成了你的困扰与痛苦。
这个认知所带来的苦涩疼痛,散在尘埃里,随着每一次呼吸进入他的心肺深处,继而游走于四肢百骸。细细密密,无处可遁。
我的感情让你感到为难了吗?
让你困扰了吗?
李广穆又灌了一瓶啤酒,然后想把酒瓶狠狠地掼在地上让它粉身碎骨。他以前从来不会也不想在意的细枝末节,面对赵宁,全都分毫毕现。
唯一知道内情的老黑拎着酒瓶走了过来,凑在李广穆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下午他是第二个到达终点线的,但等他到的时候,大家口中不明其意、百思不得其解的三圈已经绕出了尾声。
老黑是从别人的描述中听到一切始末经过的。
然后他想起了以前在电视上看到的动物世界,雄孔雀求偶时候的开屏,无声却竭力的浪漫。
这种浪漫发生在李广穆身上却显得有些凄凉,而且老黑也看到了此刻正独自坐远的赵宁。
只能拍拍兄弟的肩膀,一切安慰尽在不言中。
多情总被无情恼,这一句,连最不爱念书的他都知道。
赵宁不能吃烧烤,也不能喝酒。只是在小矜喊他过去的时候,凑在人群里观赏了一下这人声鼎沸的热闹喧嚣。
别说靠近,他连一个余光都不敢去搜寻那个身影。
小矜吃得油光满面,不敢把手拍到赵宁干干净净的衣服上,用肩膀蹭着他说:“你看,我们这可有意思了,你以后会经常来玩吧?”
赵宁笑了笑,心想,其实我想在这里长住。
小矜看不懂这个笑容的含义,但好在烤r_ou_的吸引力足够大,很快就把全身心都投入到烤r_ou_消灭大业中去了,没有追问。
赵宁和李广穆一直待到了这顿‘比赛筹码’完全结束之后,他甚至留下来帮忙收拾了一下残局。
吃是真的没吃一口,但收拾善后却做得不亦乐乎。李广穆自人群四散了之后,就一直盯着他看,完全舍不得错眼。
他感觉这道光快从自己的世界消失了,抓不住也握不牢,多一眼都是奢侈。
眼前这个穿着自己买的衣服近在咫尺的少年,突然和那晚身着礼服在舞台上万众瞩目中扬起手优雅致谢的遥不可及的王子,先逐渐重叠又再缓缓分离。
原来这就是失去。
李广穆点燃一根烟,他刚从老黑身上摸出来的。
赵宁在自己刻意的有意无意中,还是看到那一簇火光之后亮起的猩红小点,心里刺痛难当。
李广穆抽完了烟,赵宁也和东道主告了别,两人一前一后往李广穆的狗窝里走去。
赵宁独自迈上了通往二楼的粗糙水泥楼梯,李广穆留在了一楼。
当台阶上到一半,赵宁以一种居高临下的位置俯视着这个成功入侵他心脏的男人。“我明天就回去了,谢谢你…这两天的照顾。”
赵宁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比原先想象中来得更疼。
“好,明天我送你。”李广穆很快地回答了他。
‘我们是朋友吧’,‘我们还是朋友吗’,赵宁再也没有勇气问出口,逃也似的上到了二楼。
靠在楼梯尽头拐角处的墙壁上,赵宁仰起头,感受到后背传递过来墙壁的冰凉。
我也…喜欢你啊,你知道吗。
可是我不敢,也不能…
同一时刻,李广穆坐在楼下破旧的宽大沙发上,深深地低着头。
各自无眠的一夜,赵宁在浓稠的黑暗中叹了无数口气。
第二天一大早,李广穆开车送赵宁回家。
途中路过了这几天打包食物的夫妻档餐馆,给赵宁买了一碗粥,让他在车上吃,他自己却什么都没买。
老板娘看到收好找零的李广穆把食物通过车窗递到车里,连忙凑过头去张望。
“你今天把人带出来啦?不是说了会好好疼人吗,怎么老是白粥,要不赶时间你让她下来我给她做点有营养的?”
赵宁不忍地侧过脸,手上粥的热气蒸腾到了他的脸上,逼得他几欲落泪。
我已经成年了,早就不能哭了。
李广穆摇摇头说了句“不用了”,转身上车迅速载着赵宁驶离这家小店。
到了目的地,赵宁提着那碗粥下了车,依旧不敢回头。
他身后的李广穆目送他一路向前,离开自己,突然靠在车身上仰起了头。
被抢走了金蛋的巨龙先生告诉自己,天是蓝的。
回到狗窝的李广穆一直在沙发上躺到了下午,头顶的巨大吊扇读不懂他身上的一切,不断旋转,却不能给他变出一个赵宁来聊以慰藉。
然后,李严修的电话打了进来。
从早退到旷工,李严修现在才打过来已经算是很纵容他、很沉得住气了。
“以后都不来了。”
一切都已经丧失意义,不用再听天书了,也再不用‘努力活出个人样来’了,都没有意义了。
或许是先天对人心识别的能力,亦或者是血脉里某些特殊的东西,让李严修从几个字里洞悉了一切。
“失恋了?这就是你自暴自弃的理由?”
李广穆不懂什么是自暴自弃,他在遇见赵宁之前也一直是这么过来的。
刚想把电话挂断,李严修再次开口了…
“小穆,就当帮帮哥哥,好吗?就当帮帮哥哥。”
这是李严修第一次用这种语气,也是第一次跟他说出这样的话。他从来不会以‘哥哥’自称,唯一接近的一次,也是严肃的‘兄长’两个字。
是什么事,什么状况把李严修逼到了这个份上。
李广穆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x_ing,立马把维持了一天躺的姿势改成了坐着,沉声问了一句:“怎么了?”
第二天,李广穆准点到了李严修的办公室,这是李严修昨天在电话里给他的命令。
况为给了他一个地址,和一张邀请函。
周六晚上,去‘十九层’见一个人。
是什么人让李严修这么严阵以待,李广穆翻来覆去看着那张漆黑烫金的邀请函,实在没看出什么特殊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