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我之前打过一次交道,不对路,他不买我的账。他可不是先前乡巴佬那种级别的可有可无,他手上有我一定要拿到的东西。我拿不到,你去帮我拿来。”
李广穆自己都不知道,李严修都办不到的事情,他能办到?
“‘十九层’到底是什么地方?”李广穆对李严修加诸于他身上毫无逻辑的信心不甚理解,只能试着从这个地址入手。
“地狱十八层,你觉得十九层是什么?”李严修端着咖啡捏着额角反问他。
这种涉及佛理的高深问题当然不是李广穆能回答上来的,他坦然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不需要知道太多,反其道而行之没准能出奇制胜。上一次你不是也表现得很好吗?我相信这次也一定可以的。”
李广穆知道李严修说的是度假山庄的那一次,但他很想告诉李严修,那不过是歪打正着,而且还全是况为的功劳。
“我会去,但结果我不能保证。”李广穆捏着那张纯黑的邀请函,平淡地对李严修说道。
李严修莫名地松了一大口气,然后李广穆继续说道…
“我只是帮你,公司我不会再来了。”一码归一码,李广穆还是跟李严修说清楚了自己的打算。
“随你开心。”李严修从来也没觉得李广穆是适合待在这种地方的人,爱来来,不爱来也勉强不了。
只要能搞定那个人在‘十九层’的邀约,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其他无关紧要。
【注:‘情不知所起’——汤显祖《牡丹亭》
‘少年不识愁滋味’——辛弃疾《丑奴儿?书博山道中壁》
‘多情总被无情恼’——化自苏轼《蝶恋花》‘多情却被无情恼’
第63章
李隶在周五的时候再次把李广穆召唤回去吃了个饭,还是晚饭。
而且餐桌上只有他们三父子,没有旁人。席间李隶装腔作势地絮叨了好一阵,李广穆一句都没有听懂。
可能压根就没有认真听进去一句。
没有意义了,这一切都没意义了。
李隶发现这个不成器的二儿子似乎比之前的朽木不可雕式的雷打不动更死气沉沉了一点,入戏太深自以为是的唾沫星子飞到一半,戛然而止。
“你这幅不成器的样子是丧给谁看?”
李严修这次在旁边干坐着没有帮腔,然后他就发现自己有点跟不上老东西的节奏了。
“我以前忙,没时间好好管教你。看你一味地躲在阿修身后混吃等死也嫌你不争气。你倒好,骂了你几次就置气躲到外面不肯回来。阿穆,你要是有你大哥一半,我也能少受点气多活两年。”
李广穆默默地夹了一筷子菜放到碗里,混着李隶这番鬼上身式的呕心沥血,面无表情地下了一口饭。
李严修却听得心驰神往,恨不得直接摇旗助威,激励自己的弟弟维持原样再接再厉,争取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直接让这老东西原地去世就再好不过了。
那可就真是为大哥排忧解难帮了大忙了。
玩笑归玩笑,李严修深知在利益场里打滚了大半辈子的李隶,舐犊情深在他身上不过是个笑话。
你情我愿纵然是锦上添花,要没有,那也仅仅是没有。
“爸过赞了,而且小穆还小,等成家了自然会明白您的良苦用心。再说他最近也懂事很多,自从上次爸叫他到公司帮忙,况为几次跟我说,小穆谦虚好学,表现得很好。”
李严修已经被点了名便不好再装死,挑了氛围最恰当的时候,适时c-h-a入了一句说了跟没说一样的废话。
“是吗,可我怎么听你几位叔叔说除了头几天还能偶尔瞅到人影,后来就看不到人了呢?”
李隶大手一抬,那挥斥方遒的姿态活像是要指点江山。“好了你也不用再给他遮遮挡挡了,我也想过了,让他这么没名没分地跟在你背后,年轻人可能觉得没面子。等我想一想,看看有什么合适的职位。”
“不必了…”李广穆话只说到一半,李严修坦荡却包罗万象的视线让他把没说完的那半句混着饭菜一起吞进了肚子里。
随便你们吧,反正我是不会再去了。
李广穆又安安静静地吃了两口饭,然后他又不可控制地想起了赵宁。
回家之后该是又去上课了,身体全好了吗。药吃完了没有,还会不会咳嗽。
细碎又婆妈,像被不知名妖怪夺舍之后的魔怔诡异。
“我吃饱了,先走了。”李广穆是把最后一口都咽下之后才起身的,觉得这是再挑不出毛病的标准作业模板了。
李隶还是看得眼睛疼,刚说出口的温言温语全打回了脸上,表情惨不忍睹。
李广穆把这一切尽皆抛在脑后,包括李隶和李严修在他走后依旧没有停止的关于他的话头。
没什么好在意了,再也没有什么好在意了。
他回狗窝的路上搬了两箱啤酒到自己的后备箱,在柜台结账的时候顺手又买了一条烟,还是他以前一直买的那个牌子。
车厢里音乐播放的功能他似乎是第一次用,摇滚歌手撕心裂肺的歌声带着电流传播特有的味道,他只听懂了里面的一句歌词。
关于求而不得的爱情。
车身驶入煤渣混着砂石铺就而成地面的时候很自然地开始摇晃,这标示这一个分界点,自此进入了一个结界。
身后是日新月异且有血有r_ou_的苍茫人世,而他面前即将逃进的,是不知今夕何夕醉生梦死的海市蜃楼。
这里,不需要去问没有意义的明天。
但这一切一切的得过且过中,绝不包括此刻出现在他远光灯里的那个人。
赵宁抱着一盆个头不大不小的盆栽,坐在李广穆狗窝门前不远处的一线水泥台面上。他一眼能看出,这是先前工厂还在运作的时候,货车用来确定卸货位置的地标。
他来了有两个小时了,身后的门一直没开,他也没有敲门。
应该是不在,没关系,我坐在这等等他就好了。
然后赵宁这一坐就坐了两个小时,那盆绿色的植株一直在他怀里陪着他。赵宁没有放下,也没想过离开。
不知不觉间,刺眼的车前远光灯打在了自己身上,赵宁下意识地空出一只手护在额前遮挡视线,同时侧着下头。
李广穆没有开进门前的空地就直接熄火下了车,反正也没人到这种地方来给他开罚单,停在路上有碍观瞻而已,旁边的老黑又不像是会在意这种风容风貌的人。
李广穆朝赵宁走了过去,他差点找不到自己呼吸和心跳的频率。
赵宁发现刺眼的光消失了之后就站起了身,那个花盆也随着他怀抱的升高跟着往上走了一截。
李广穆走到他面前,看着那张昏暗中依旧精致夺目的脸,一种他不知该被称作‘恍如隔世’的感觉,让他也找不到自己该说的话。
下意识地想接过赵宁怀里的负重,怕他抱得太累,赵宁却比他想象中更快速地递了过来。“快接一下,它很重。”
李广穆单手搂着花盆,另一只手打开了卷闸门。
赵宁进来之后,自然而然地走到冰箱前拿出了一罐可乐,刚拉开金属环还没送到嘴边,就被放好盆栽的李广穆抢了下来。
“别喝冰的,我去给你倒水。”
看到赵宁脸上略显失望的表情,李广穆有那么一瞬间的迟疑是不是要把可乐塞回到他手里去。但下一秒还是屈从于理智,直接把它扔进了垃圾桶。
赵宁在一片冰凉甜腻的可乐味中,发现了被李广穆随手扔在cao作台上的那封漆黑烫金的邀请函。
一种不安的眼熟让他摒弃了‘未经允许翻阅他人物品很不礼貌’的行事准则,直接拿到了自己手上。
‘十九层’,他眼皮一跳。
被邀请人是单独的一个姓氏,‘李’。看来就确实是给李广穆本人的邀请函,幸而日期是明天。
赵宁突然庆幸自己一时不管不顾地头脑发热。
他回家之后并没有再碰上赵翳,桂姨说赵翳在他回来的前一天受邀去了D国出席一场艺术展,这一周大概都不会回来了。
赵宁略微松了一口气却没有丝毫开心的感觉。
回到学校上课也一直心不在焉。
情窦初开的少年第一次品尝到酸涩心动附带而来的苦涩相思,辗转发侧忧思难眠了好几天之后…
他来到书房那盆栀子花的面前,“我不等你开花了,因为现在喜欢上了别的花,比如蓝色的玫瑰。”
然后当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把在心里对栀子兄想说的话念诸于口的时候,吓了自己一大跳。
我一定是疯了。
嗯,可能早就疯了。
然后他就把那盆从没开过的栀子花抱了起来,冲了出去。
李广穆从二楼倒了一杯水下来,赵宁接到手里的时候发现是温热的,心里五味杂陈,还没入口就尝到了里面的小心翼翼。
“你怎么来了?”
“我刚刚看了你的邀请函。”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同时开口,赵宁还没说完,李广穆救已经段了句,导致他最后‘邀请函’三个字轻飘又颠簸。
赵宁不知道该怎么破解这种尴尬,难道直说我想你了吗。
“嗯。很晚了,我送你回去。”李广穆拿起了那张纯黑的硬卡在桌面上敲了两下。看了就看了,我没有什么是你不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