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惹年少 by:淡水马克思【完结】(12)

2019-01-30  作者|标签:淡水马克思

不过两个月,我终于无法忍耐,给他写了一份加急信,说要见他。

几天之后的月假,我狂奔去车站,一路上,脸上心里,全是迫切。就像那个时候,我知道他得了一等奖想要告诉他的那种迫切。渴求遏制着我的咽喉,我甚至在心里设想过他不会出现的糟糕场面。然而在我下车的时候,我还是在熟悉的位置看到了日思夜想的他。

我走过去,他看到了我。他没有像以前那样扑过来拥抱我,甚至,脸上都看不见一丝喜悦。

刹那间我感到了我们之间真实的陌生。他好像长高了一点,和我视线相交的位置抬高,是我不习惯的角度。他的眉眼舒展着,眼睛里甚至透着一点漫不经心,让我忽然觉得非常不舒服。

“你是不是瘦了?可别熬坏身体啊。”我挤出一个笑来,伸手抚摸他的脸颊。

他竟然轻轻地躲了一下,我的手几乎扑空,指尖擦着他的脸颊滑落,让我狠狠吃了一惊。

“你怎么了?”

他没有理我的不解与难堪,转身走出了车站。我狼狈地跟在他身后,心里的滋味非常复杂。

他带我来到一间偏僻的旅馆,进了房间,也不坐,只是淡淡地说:“我没有假,是请假出来的,今晚还要回去。”说着,也不等我反应,转身拉开了门。

我积郁的闷气一下子变成了火,蹭地窜出来。我几乎是硬生生把他扯回房间里,抬脚狠狠地踢上门。

抓着他的手臂,我听到自己充满怒气的声音:“你到底怎么了?”

他眼里又是那种很淡很漫不经心的神色,好像根本就不在乎眼前的人:“没什么。”

我被他的样子彻底激怒了。我跑过来,只是为了听他一句应付我的话么?我的等待和死守,到底是为了什么?我离开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想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我发火的样子,因为我看到他眼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我觉得自己一定是失控了,可是,我却没有办法停下来。

他愣了几秒,很快从我的手臂里挣扎开去,回身就走。

我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蛮劲儿,冲过去拦腰抱住他狠狠地摔到床上。我压制着他的手脚,不顾一切地亲吻他的嘴唇和下颌,试图唤醒他关于我们之间一点亲密的回忆。他起初是挣扎,渐渐地就不动了,任我的火气在这样的冷漠里一点一点地消解,最后只剩下冰冷的绝望。

我松开了他,忽然觉得非常非常累。

他已经不是那个小小的、缠我黏我的小末了,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成长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也许,是我也变了,早在我质疑自己为什么要付出的时候,我当初对他纯粹与决绝的爱,早已不再贞洁。

最后,他没有走,我们背对背躺了一夜。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梦里蜿蜒的灰色河流,沉得就像我为他积郁的眼泪。

第九章:痧与疮(九)

半年,或许更久,小末毕业,与我无关。

我半死不活的生活提醒着我也许我该去找他了。也许,那个时候不过是误会一场,也许,他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情才会那样的呢?他不过是个孩子,而我却那样计较,真是差劲极了。在无数次自我怨恨与反省之后,我终于决定要去找他了。

回那座城市的路我已经不止来来回回几次,但我仍旧那样不安。我想起他在车站的柱子后面等我时的样子,回想起我们之间的一些细节,试图找出我们之间的关系究竟是怎么变化的。可是我失败了。也许有的谜题,只有等我见到了他,才会有解答吧。

然而,当我再一次来到那条久违的巷子里时,迎接我的却只有紧闭的大门。

我问了邻居,却都说不知道。言语里有淡淡的鄙夷,我也不好再多问。

我坐在门阶前等着,等了很久。回忆一遍一遍,都是他穿着磨旧的毛衣坐在门口洗衣服的样子。我多么期待他看到我还是如同当初那样,充满了崇敬与喜悦,安静的、小小的外壳,才是他真实的美丽。我不愿提起记忆深处那个冷漠的他,像是刻板的雕刀,将那些伤口生硬地刻在我心里属于他的干净的位置。

不知等了多久,天已经有些擦黑。终于有人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我干涩的眼睛有些胀痛,眼前的人,不是小末,是小末的母亲。她没怎么变,倒是见了我大惊小怪的表情让我有些尴尬。

“啊……许老师……”她像是忘记我的名字了,犹豫着开口,“你是来找小末的?”

我冲她点点头,打过了招呼。

“小末……不在……”她的神色有些躲闪,“他和同学一起去旅游了,说是同学抽奖得的旅游机会,不去可惜了。”

哦。我在心里应了一声,却说不出口。

“啊——快进来坐。”她忙打开门招呼我进去,“小末考上大学了,分数一出来就填了,已经提前录取了。”

我突然感到轻松,却也有点难过。不过我马上说服了自己,小末没有因为我而受到影响,我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接过母亲递来的录取通知书,粗粗地翻了翻,小末要去的地方并不近,要学的专业我也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我想起那个时候他在我房间的藤椅上看书时的样子,那个时候我那么天真地觉得,一无所知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母亲有些犹豫地开口:“许老师……小末长大了,他现在有很多的朋友。他要去外面读书……也许不会再回来了。”

我知道。我知道小末已经足够大,大到不再需要我的荫蔽。我想起当初母亲那样郑重地把小末交给我时的样子,觉得真是一个薄凉的笑话。

没有理由再多留,我道过别走出来,心想,也许,我也不会再来了。也许,我是该心死了。

之后的日子,死水一潭。

我想过再见邹小末一面,至少看看他也好,我不奢求他当初离开我的原因。毕竟年少,所想所爱,都很容易跟着他悄悄成长起来的生命而改变。我实在不应该对他太过苛求。

这些借口,支撑着我,也支撑着我逃避。也许,我只是没有勇气再一次走进他的生活,就像我们当初突兀荒唐的开始一样。

于是一个人消化着这些胡思乱想的时候,就如同活生生的饮鸩。

深秋的时候,天气已经变冷。我害怕脚上的疮会有复发的迹象,于是只要不是出门,就将自己捂在被子里。单薄的温暖很容易让人入睡,却也很容易做梦。我的梦大多都荒诞不经,最后不可遏制地停留在一些旧事里。

那个寻常不过的下午门,我的梦终于被现实染指,我梦到电话响了很久很久,待惊醒的时候,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拿起了听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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