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的嗓音已经哑了,他一字一句道:“我......最后问一句,你是称心么?”当真是每一字都如重锤,敲在称心心上。
只可惜,这样的重锤,也没能敲开磐石。称心拿了衣裳,走到李承乾跟前:“看来世子对昨晚的梦印象深刻啊,我还第一次见醒了这么久还能说梦话的。让我瞧瞧,不会还没醒吧。”说着,称心就要伸手去捏李承乾的脸颊,却被李承乾一把挥开了。
李承乾被称心这种顾左右而言他的态度激怒了。从前是他没想通,一旦想通了,便觉得一切都合情合理。如今回想起称心的表现,处处都是破绽,偏偏这人咬死了不承认。
李承乾只觉得有一团火将胸腔烧得闷疼,脸色难看得骇人。
称心试图让他套上衣衫,却被李承乾一把夺过,揉把成一团扔到了地上。
称心也不恼,好脾气地将衣衫捡起来,再仔细展平,一面嘴里还念叨着:“可惜了,这么好的衣衫,如今却是皱了。”
李承乾心下一团邪火发泄不出来。他看着面前的人,明明是记忆中那个贴心的爱人,可如今人近在咫尺,却对他不理不睬。
要说称心没了记忆,李承乾是不信的。没了记忆怎么会吹埙,怎么能记得他的习惯,甚至于那个拍背的小动作。分明就只有一种答案,却因为称心的不配合,而接近无解。
称心花了好一阵功夫,才勉强劝李承乾将衣裳穿上了。这么一耽搁,第五鼓都已经敲过了。
两人之间的气氛还是十分僵硬,称心笑道:“时辰有些晚了,我们得快些回去才好。”
此次他们行事确实有些不顾后果,称心心中也有几分忐忑,毕竟是他拐得世子彻夜未归。
平康坊不愧是人们夜里消遣的去处,大清早的坊门还没开,便有许多人聚集在坊门处。在扎堆的人群中,飘散着一阵香味。
那便是应运而生的“早点摊。”
称心偏头问道:“咱们早膳用饼子如何?”
李承乾心里有气,称心的话他一概不答。摊主却不会错过这样一位主顾,他连忙吆喝道:“您吃点什么,我这儿有上好的饼子,都是刚出锅的,热乎着呢。”
称心问道:“饼子是什么馅儿的?”
那摊主一看生意有望,便更加热情起来:“有芹菜馅儿的,也有韭菜馅儿的,您要哪种?”
称心心下一顿,开口道:“各来一个吧。”热腾腾的饼子拿在手里,称心笑着将那韭菜馅儿的递给李承乾:“世子尝尝,饼子可香了。”
李承乾瞄了眼那热气腾腾的饼子,就着称心的手就咬了一口。谁知只嚼了两下,他便全都吐到了地上。
李承乾不吃韭菜,从来都不吃。
可他忘了,此处不比王府,来来往往的都是行人。他这一吐,顿时引来了路人的责备:“这谁家的孩子,怎么这么没规矩。”
“就是啊,怎么能随便地就吐呢。”
李承乾原本就铁青的脸色,因着这些话变得更加难看了。
他看了眼身侧的青年,此刻他正瞧着手中的韭菜饼子,满脸疑惑,甚至还就着李承乾方才咬过的地方,就这样咬了一口。
那表情仿佛在说,当真有这么难吃么?
要是他这番举动做得早一些,李承乾或许真的会被他蒙过去,不过此时再做,反倒有种刻意的感觉。
李承乾已经认定了称心的身份,而李承乾认定了的事情,就不是那么好更改的了。
最终的结果是,称心津津有味地塞下了一个饼。李承乾却始终快步走在前头,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称心还是怕他饿着,便笑着将芹菜馅儿的饼递上去:“既然世子不爱吃韭菜,那换成芹菜总可以了吧。”
李承乾目光沉沉地盯着称心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接过饼子吃起来。与来时的氛围不同,回去的这一路上,两人之间横亘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别扭。明明就差一层窗户纸,偏偏就是卡在那,既退不回原点,又无法更进一步。
正当两人尴尬之际,忽然听见一旁的中年娘子道:“你们听说了么,昨晚秦/王/府里丢了两个娃娃,现在杂役正四处找人呢。”
一句话,让称心心下一咯噔,李承乾也朝他望了过去,见称心有些失神。不过片刻功夫,李承乾便猜出了他所担忧的事情。
此刻的李承乾,在一堆子证据的面前,早已不管不顾地认定了房遗直便是称心。哪里还能对他狠得下心来,当即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也直到这一刻,李承乾才感觉到,称心的手分外冰凉。他犹豫片刻,还是轻声道:“别怕,有我在。”
也不知是因为担忧,还是因为李承乾的手太暖,称心最终,还是没有将手抽出来。
这时,另一位路人接腔了:“可不是么,据说除了平康坊,各个坊市都派了人去搜,这动静也真够大的。”
话音刚落,那人便指着前头的坊门道:“你瞧,那不就是王府的杂役么,还在找呢。”
一位妇人点头道:“秦王确实是爱护百姓的,要是寻常的王爷,指不定闹出多大的动静,又是抄家又是查封的,弄得人心惶惶......唉,只盼着这人能快些找到吧。”
称心闻言,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可他们也无处可躲。这一处坊门,是他们回王府的必经之路。两个人如同自首般,走到坊门前,就被杂役拦了下来。
那杂役满头大汗地瞧着称心和李承乾:“谢天谢地,可算是找到了,世子......你们也......”
那杂役叹了口气,自知没有身份说些责备的话,便只能领着他们回府。
回府的路上,那杂役仍惊魂未定地念叨着:“世子爷,您这一跑,苦得可是咱们。咱们是没日没夜地找啊,昨天夜里,坊门一关,又不能搅了百姓,我们是束手无策。可怜了那两个侍卫,还得被王爷责罚。”
称心心下愧疚,当即开口道:“给诸位添麻烦了,此番确实是我考虑不周,只顾贪玩,领着世子玩得忘了时辰......”
李承乾闻言一愣,感情称心是要将所有的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他狠狠地掐了称心的手心一把,直将他掐得皱起了眉头:“回头不许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见称心不言语,便又补了一句:“听话。”
这两个字由个半大点的小孩儿说出来,当真是违和感满满。一时间连杂役都禁不住笑场,称心心头却一阵酸中带甜,混杂在一块儿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那杂役许是看称心态度好,也好心地提醒道:“房小郎君,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令尊如今正在气头上,你可千万别再惹他。好好的认个错,争取从轻发落,否则要吃苦头的。”
称心知道,那杂役没有夸大其词。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秦王尚且会看在房玄龄的面子上,对他小惩大诫。可房玄龄则不同,为了表明自己的立场,以正家风,他对儿子的惩戒,肯定不会轻。
无论如何,自己都要想办法保住李承乾,绝不能让他受惩戒。他这边刚下定决心,却不知道李承乾和他抱了一样的想法。
一直愧疚于没有认出爱人的李承乾,哪里还舍得让称心受罚,自然是绞尽脑汁也要将人保住。
作者有话要说: 世子的智商上线了,但是称心,他还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吧。或者说,李承乾表现的越喜出望外,称心就越害怕。他一直记得上辈子李承乾那种不管不顾的x_ing子,爱一个人就爱到玉石俱焚,这种爱人的方式,反而让称心更没有安全感。所以其实这个局面,两个人都有责任,称心不敢跨出那一步,李承乾也不知道称心在纠结什么╭(╯3╰)╮
第51章
秦/王/府内, 气压低得骇人, 门口有重兵把守, 严阵以待。
李承乾和称心一出现, 那些个侍卫顿时松了口气。在众人的眼神中,李承乾握着房遗直的手,缓缓地走进了正厅。
正厅之内, 是一宿没有阖眼的两家人。李世民眼里熬出了红血丝,而长孙氏的眼睛红肿着;卢氏正在一旁低声劝导;再看房玄龄, 也少见地皱着眉头。
两人一踏进正厅, 四双眼睛就齐齐地望了过来,一时间满室静默。
沉默良久, 李世民终于开口道:“舍得回来了?这一宿的功夫,玩够了?”
李承乾和称心几乎是同时开口:“是我......”
声音撞到了一起,两个人都有些尴尬。
李承乾停顿了片刻,率先道:“是我缠着他, 一定要他带我再多玩会儿。”
称心还没等他说完,便急切道:“不是的, 是我玩心太重,故而领着世子彻夜未归,责任在我,与旁人无关。”
李承乾急了, 他蹙眉道:“父王,事情因我而起,房遗直只是听命行事。”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辩着, 在一旁看着他们的长孙氏最是诧异。作为母亲,她一直能感觉出李承乾对房遗直的不喜,然而今天这是怎么了,李承乾的言语之间,对房遗直竟是处处维护,像是生怕旁人将他责罚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