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智寒说完,轻喘着气息,方才的抽泣叫他的胸闷憋滞,几次快要喘不过气。
许渊遥记起,曾经记者对薛智寒接的一部电视剧发问。
记者问道在从前接过的十几部电视剧中,他最喜欢的是哪一个角色。
薛智寒却是久久没有说话,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后来,他说,他最喜欢的角色是《特情纪律队》中的警察金昭阳,能够和最爱的人一同白首,最后走在爱人后面。
因为在这世界上,活到最后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薛智寒虽然曾经身处在无尽的痛苦之中,他也不愿意把一份痛苦留给他最爱的人,更愿意把这份痛苦留给自己。
或许,这就是爱。
不自私,不为自己取舍,甚至把痛苦留给自己,把幸福留给对方。
可是这时的他已经什么都做不到了,甚至连看到许渊的面貌都是奢望。
他不知道许渊的脸色如何,有没有好好休息。
更不知道许渊有没有为了自己而担惊受怕。
他拼命汲取着许渊身上的温暖,薛智寒险些以为自己又回到了曾经灰黑色的地狱之中。
还好尚且有许渊的陪伴,叫他不算完整的世界还有些期盼。
这丝期盼,又能撑到什么时候呢…
是明天,还是后天?
薛智寒不知道。
他细细摸索着许渊的下巴,又是熟悉的扎手的胡渣,昭显着许渊这几日的邋遢。
许渊近期奔走于维也纳的各个医院,只为了他的骨髓,但是,越寻找越失望。
“别找了。”
薛智寒随着许渊的动作,缓缓坐在床边,轻声言语道。
他身体越发虚弱,浑身虚软,夜里盗汗,他早已感受到了生命体征一点点衰退的过程。
他甚至觉得失去了光明也挺好,不用计较着一分一秒,他甚至不知道光y-in是如何虚度而去的,看不见别人厌恶的眼神。
“我不会放弃的!”
许渊突然站起身来,朝着他吼道,语气激动。
“就算有一丝希望,我也不会轻易放弃。”
话虽如此。
如果有希望,薛智寒也不会坐在这里,什么都不能做,还有忍受无尽的黑暗。
如果有可能,他也不会得了这个世界上罕见的超忆症。
薛智寒看不见他的气愤,只是缓慢地站起身来,虚软的手腕轻轻划过许渊的发丝,“阿渊,可不可以这段时间多陪陪我…”
这丝话语里还带着莫名的祈求,让许渊不知所以,却只得点头。
他答应了薛智寒,却没放弃寻找。
只要有一丝希望,他都不会放弃最爱的人。
待在薛智寒的身旁久了,他自然能觉察到薛智寒身体上的异样。
有时,他会和薛智寒聊着天,薛智寒突如其来的没了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昏睡过去了。
有时,和薛智寒出去散步,没走几步,他的腿已经开始打颤,浑身冒着冷汗。
薛智寒的身体在他的眼中以迅雷之势逐渐衰败,甚至不在医生的可控范围之内。
几乎每天都要流一次血,以至于医院的血包在薛智寒的身上不能停止。
可是他的身体依旧在衰败。
薛智寒配对骨髓的事也一直没有消息,许渊的脸色也在不断变差。
那日,他又拜访了一个有可能的医院,却扫兴而归,推开薛智寒病房的门。
那人就是那样安静的躺在那里,口鼻上罩着氧气面罩,可是薛智寒的呼吸还是十分费力。
他轻喘着气,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眨着眼睛,想要看清许渊,却只是一片黑。
睫毛微颤,许渊快步走去,替人摘下氧气面罩,缓缓扶坐起身来,“别怕,是我回来了…”
仿佛是听见了许渊的说话声,薛智寒的呼吸才放松了几分,轻喘着气,想要说话,干裂的唇瓣张张合合,细微的声音才从嗓子中挤出。
许渊甚至凑近他的唇,才能听见他的声音…
那句话,让许渊等了很久。
从薛智寒的口中吐出的那一瞬间,叫许渊瞬间泪目。
只有三个字,却叫许渊整个人悸动不已。
一行热泪,从眼眶缓缓坠落,流向脸颊,靠在许渊怀里无力撑坐的薛智寒也泪光闪闪,眼眶里荡着丝丝潋滟。
第7章 奈何桥边,我等你
这是当初薛智寒下定决心飞离中国的第七天了,可是他没能按照离开中国境内的计划完成自己的心愿。
此时的他,早已身不由己。
他再也没了刚来维也纳时的力气走出门去,精神亢奋的模样。
医院本就是个压抑的地方,更何况他生存在黑色之中。
他越发觉察不到许渊的存在了,费力睁开的眼睛又形同虚设,近来连坐起身来都是奢求。
许渊连续几天没能安眠了,紧攥着他的手一直未放开,直到一早被医生叫走,走的时候亲吻过他淡色微凉的唇瓣,才舍得离开。
薛智寒没力气说话,只能靠着呼吸机费力地喘息,浑身沉重如灌铅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觉察到一阵脚步声朝着他徐徐走来,他没有睁眼,只是侧耳细听着。
熟悉的触觉抚上了他的手背,再过半响就已经是压抑的哭泣声。
是许渊的哭声,还有熟悉的喘气声。
他看不到,但是他听得清。
那丝压抑着,怕吵醒他的哭泣,不是许渊又是谁?
他费力地抬手,摸索着许渊的脸颊,小心翼翼地蹭去他的泪水。
“是不是…医…生…和你…说什么了…”
薛智寒睁开了空洞洞的眼眸,声线颤抖,断断续续地说着,呼吸并不流畅,口鼻上的氧气面罩让他的声音更显沉闷无力。
“别离开我…”
“求你…”
许渊没有说话,只是压抑的哭着,口中喃喃自语,泪水蹭过他虚软的手,一片温热。
他不须看,就知道许渊此时的眼眶中定透着绝望和渴求,紧紧地盯着他,似乎是想要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觉察到许渊窝在他的肩膀之间,抽泣的浑身颤抖着。
医生的话似乎给了许渊很大的打击,可是离开就是离开,他口中虽然答应着许渊的请求,只不过是给他一个假象。
许渊泪眼朦胧,却只想看着薛智寒。
薛智寒的脸色透着淡淡的灰白,如死人般的灰色,病床边不断输出的血包进入了薛智寒的身体之中,病情却毫无进展。
他只见着薛智寒的唇角边轻挑起了一丝惨淡的笑意,费力却又发自内心地说道。
“阿渊…我死…了以后…你要…好好活着…”
许渊听着,几次唇角张张合合,却没能说出话来,像是喉头被棉花堵住了,一时半刻竟未找到自己的声音。
只是剧烈地摇着头,泪水从脸颊快速滑下,脸色越发难看。
薛智寒看不见了,可是这一幕,却在他的脑海里演绎了无数遍。
如果必须分离,他只想许渊过的快乐,而并非如此。
2017年3月19日。
天气尚好,微风拂面,整个维也纳都透着清爽。
一个男人穿着笔挺的西装,浑身酒气,下巴上的胡渣没经过修理,好看的容貌倒在这时显得邋遢了。
男人安静地伫立在多瑙河畔,耳畔是人声杂烩,各国的语言都在这里荟萃着,还有孩子们嬉笑的声音。
眼前是翠绿的山脉,郁郁葱葱的树木,蔚蓝的湖水。
身侧又是繁华的都市。
可这些,他都不在意。
他的耳畔再没了那温润的声音。
那声怕惊扰到谁,伏在他的耳畔,轻声细语说着柔情似水的话,温热的呼吸声喷在他的耳根的人。
那人说,“许渊,我爱你…”
他的眼眶又一次s-hi润起来,唇角张合,喃喃自语,“我也爱你…”
身侧却再没了他的影子。
“病人失血过多,癌细胞扩展进了脑干,已被判定为脑死亡。”
这句话,犹如一声晴天霹雳。
上一刻还与他说着话的薛智寒,突如其来的浑身剧烈抽搐,清秀的眉紧皱着,透着一丝痛苦,一股鲜红色的血雾从口鼻中喷涌而出,还有血液卡在喉头不上不下时的咕噜声。
薛智寒空洞眼神里头一次透过可怖的恐惧。
“许渊…”
“许渊…”
薛智寒颤抖着唇,唤着他的名字,脸色越发灰白。
他几乎贴到他的唇边才听得见…
“我在…我在…”
每叫一遍,他都连忙答应一遍,他的手心冒出一股冷汗,却不曾松开薛智寒的手。
他生怕一撒手就是一辈子。
听到监测仪警报的声音,十几个医护人员赶忙从门外冲了进来,推开了许渊,陷入了忙碌之中。
他站在病房门外,死死地盯着里面,心里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等来的却是医生的这样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