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尔和安德森走出罗莎的房子,往街区走去。他们脚下是一条白色鹅卵石铺成的路,印象中明明这该是条普通沥青路。
“刚才那是什么?”赖尔拿着军刺,小心翼翼地观察四周。
“你的枪呢?”安德森端着小牛皮本,跟在后面,看到杀手没拿枪,有些不满地皱起眉。
赖尔也很希望有枪……但那把枪并不是他的,是奥修的。在赖尔去杀死这些特定目标时,奥修会要求他交还枪支,似乎是不希望他一冲动就开枪打死对方。这一点赖尔百思不得其解。
赖尔没回答安德森的提问,又重复问:“刚才那是什么?”
安德森一边走一边低头看记事本,表情凝重。赖尔停住脚步时,他差点撞在赖尔身上。
“如果我说是幽灵,你信吗?”
“我不信……不,我大概会信的。”赖尔脱掉了防刺手套,他觉得没什么必要了……而且戴着那个反而握不稳武器。
“那么你现在愿意听我说女巫的事了吗?”安德森从笔记里抬起头。
赖尔耸耸肩,不得不听。于是,安德森大致翻译概括着牛皮本里的内容:“你能想象吗,这个罗莎可能从几十年前起就是个女巫。除了‘女巫’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词更贴切。她要做的是一个长久的、挺麻烦的仪式。她常年供奉着半边人鱼……”
“就是我打死的那个?”赖尔露出一脸感到恶心的表情。
“对,就是那个,但那可不止一只啊,那是个种类,”安德森的右手在纸张上划来划去,似乎在模拟涂鸦的动作,他总是有边说话边涂画什么的习惯,“当然了,在目睹之前,我也不确认它们真的存在。以前我的一位导师说过,在某些海岛上,有人敬拜和养育它们,就像有的国家和民族会尊敬大象、水牛什么的一样……半边人鱼没成年前不能离开海洋,那时它们不吃肉体、只吃灵魂。等它们可以走上陆地,则不吃灵魂、只吃肉体。罗莎在做的,就是不断向大海提供完整的灵魂。具体的巫术手法我就不翻译了……”安德森停下,皱了皱眉,“坦白说,有的部分我看不懂……也不怎么想去懂。”
“什么叫完整的灵魂?”赖尔问。
“二十年前她第一次做这事时,杀了七个小孩,把他们绞死,尸体卡在涨潮时消失、退潮才会露出来的礁石上。这是笔记里说的。当然,笔记里说得十分学术,不像我转述得这么像凶杀。”
“这就是凶杀……”赖尔小声嘟囔。
“你知道绞刑和斩首的区别吗?”安德森问。
“你能赏脸直接说吗?我又不是你的学生。”赖尔瞪着他。
于是安德森叹口气,继续说:“战车分尸比斩首残忍,而斩首又比绞刑残忍。以现代的眼光看,当然这些行刑手法都很糟糕。在古老的文献中,切割肉体的同时也会切割灵魂,所以,在一些古老而野蛮的异教徒宗教行为里,当他们想要一个完整的灵魂时,就会使用绞刑,而非斩首。”
“我还以为他们都挖心脏呢……”赖尔说。
“挖心脏当然也是一种献祭方式,但那不同。挖器官或切脑袋,是献祭鲜血和肉体。罗莎做的这个仪式与那不一样,”安德森说,“海里的古老物种用他们自己的方法,来收割礁石边的祭品,他们拿走灵魂,不要肉体。之后,罗莎回收了尸体,把它们当做冰柜……意思就是说,她用一些方法使它们保持不腐烂,然后把一次次收集的灵魂都储存在里面,方便在每个月固定的日子向大海献祭,具体的日期是依照潮汐而定,对了……看起来,今天就是献祭的日子。”
赖尔觉得似乎听到了什么很不妙的东西,而安德森一边翻阅笔记、一边用手指划来划去的样子,看起来十分平静。
“女巫刚才把咱们两个也带过来了……嗯,我们得逃出去,”安德森一边说,一边突然伸手拉住了溜溜达达的赖尔,“等一下,别过去。”
赖尔正准备从一条小巷走向灯塔广场,巷子不长,从这边能直接看到广场上的立式钟。安德森扯着他的袖子,两人往后退了几步:“啊,原来真的是这个样子。你看,灰色鹅卵石。”
“你能用一般人听得懂的方式说话吗?”赖尔问。
安德森点点头,一点也不介意对方略带急躁的语气:“我还以为你也看出来了呢。你看,白色的鹅卵石路——”他指指脚下的路和刚才走过的一条沿着花圃的路,“还有灰色的鹅卵石路。”他指指眼前的那条。
“我看到了,那又怎么了?”
安德森把牛皮本翻到最后一页,那里粘着一张稍大的纸张,像是从别的书籍里裁剪下来的,他把纸张展开,轻轻念出上面的句子:
“金色的是沙子,红色的是愤怒;匕首连接着心脏,断头台上的是宽恕;白色的路往左,灰色的往右;合一的路不能走,除非决定不回头。”
赖尔一把抢过来本子,发现这是满本奇怪文字中唯一的英语句子。安德森耸耸肩说:“你想起来了吧?艾妮……她是叫艾妮吧,那时她嘴里念的就是这个。
其实,翻看本子并发现这些时,安德森也很吃惊。这几句话不仅出现在艾妮的喃喃自语中,在金珊瑚号客舱天花板上也出现过。当时艾妮被绑在一张木台子上,不停尖叫,她身边是两具各剩一半的尸体,和一具被彻底撕烂的尸体——天花板上的字就是用尸体的血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