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袖飞舞,身形摆动,好像胸中郁气,可以随着劲风散开似的。
然而,总是忍不住要去听一听那边的动静。
“我舍不得她?我生平最恨的,便是她,怎么会舍不得她?”
心,猛然一痛。
居然是这样么?
她生平最恨的,是我么?
邀月迎上陆、萧二人,回头道:“星儿不上么?”你不是恨我么?我倒要看看,你恨我恨到什么份上?”
怜星迟疑着上了。
几次邀月空门大开,都没有出手。
邀月冷冷一笑。
都这时候了,还装模作样的,以为她会为此心存感激么?
既然事情已经做下,不如做到底,犹犹豫豫,优柔寡断,真不像是她的妹妹。
枉费了她从小那样的聪明。
邀月冷眼看着,在心底恣意嘲弄着自己那软弱的妹妹,好像这样,被背叛的感觉,会减轻一点似的。
她等了这么久,旁观了这么久,犹豫了这么久。
等到怜星终于动手了,她终于可以解脱了。
这么久的迟疑、彷徨、忐忑、不安,终于都有个着落了。
她和她之间,可以有个清楚明白的下场了。
不用再假惺惺地互相关心,互相折磨。
折磨得两个人都很疲惫,却舍不得那一点虚伪的温暖,还要打起精神来,装出体贴的样子。
然而,为什么,解脱之后,反而觉得疲惫?
很…厌倦。
又很…不舍。
那是她的妹妹,相依为命二十年的血缘妹妹。
小时候笑着、闹着、调皮着,长大以后安静着、腼腆着、体贴着。
现在,胡闹着、叛逆着的,她的亲妹妹。
心,很痛。
邀月朗声道:“萧前辈,可玩够了么?”
萧女史不情不愿地收了手,反手制住了陆仲达。
怜星脸上的惊愕取悦了邀月,她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对方,生怕漏掉了一个表情。
怜星终于不再伪装,要拼死一搏了。
可惜,她尚且不知,她的明玉功,已经不能用了。
多可笑,当初明明是真的体贴她,才拖着不肯说明真相,现在,却成了制住她的一条先机。
怜星的目光中终于现出绝望:“你给我的口诀…”
邀月心痛着,冷笑着,吐出口的话,带着满满的报复的恶意:“你既已生出贰心,我给你的,怎么会是真的明玉功九层诀要?”
怜星果然被震惊了。
邀月满意地看着她,想亲眼看到她的痛苦。
然而怜星却笑了,苦笑着弯下腰去。
邀月突然觉得心很酸,不想再看,转头与慕容别说话。
这小白脸,她必要将之碎尸万段!
小白脸慕容别打开机括,针如牛毛般细密射出,邀月不及反应,便见怜星扑上去,挡住了这致命一击。
邀月的心一紧。
这是慕容别的看家宝贝。
萧女史也不知情。
怜星却知道。
他们两个…到底进展到什么地步?
“放我走,不然我杀了她。”
心里有声音在大声喊:放他走…放他走…
然而嘴巴却像着了魔一般,吐出残酷的话语。
不不,那是叛徒,是移花宫的叛徒。移花宫,最不需要的,就是叛徒。
背叛她的,都要死。
哪怕是她的亲妹妹。
邀月握紧了拳头,还不及出招,怜星反手杀掉慕容别,瘫在地上。
“谁…谁说我要救你…,我不过…不小心摔了一跤而已。”她整个人都失去了生气,好像从前她们曾经争抢过的一个布娃娃。
邀月曾经,亲手毁了那只布娃娃。
作者有话要说:
☆、桃花落叶乱纷纷
杀了她!
邀月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怜星安静地躺在床上。
邀月静静看着她,好像数日以来的每一个夜晚。
心中翻涌的恨意,比江枫逃离之时,还要更甚,但几次运力于掌,却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去。
若是在逼宫当日,怜星那般行为,盛怒之下的邀月自然是毋须多想,直接要将她了结的。
但是已经过了这么久,又是在这样理智而清醒的情形下,对着这样安静虚弱的妹妹,邀月,下不了手。
她试过许多种法子了。
连续几日不给怜星吃喝,却在见到她最虚弱的时候,又忍不住,给她喂一口蜜水。
掐住她的命门,只要输一点明玉功真气进去,怜星也就会马上被冰冻而死,可是手将怜星的手腕几乎捏断,内力却怎么也没法灌输进去。
她也试过最原始的法子,怜星的脖子上,已经给她掐出淤青了,就算是昏迷中,怜星也翻起了白眼,微弱地挣扎了一下,然后邀月的手劲就莫名其妙地松懈。
最接近的一次,邀月拿着匕首,在怜星胸前比划,想把她的心挖出来,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结果紫荆和紫曦哭着进来,抱住了她的腿求她。
邀月的匕首,在怜星的身上划出一道血痕,掉在地上。
那以后,她便只能每天这样对着怜星,恨得心里滴血,心里设想过千遍百遍杀掉她的场景,却始终只是设想。
邀月,再也没有动过手。
萧女史助邀月给怜星逼毒出来,在移花宫养了十几天,玩够了,拍拍手就走了。
紫荆带着几个高级弟子收拾善后。
孤岛上那十八个人,还有陆仲达,确实都是当世少有的高手。
若是多来几个,与熟悉移花宫功法的怜星联手,她未必真能打得过。
慕容家已经发信求和,信中说慕容别是家中弃徒,一番说辞,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她特地问他们是否知道那十八个人,结果是,不知。
邀月信他们。
若是慕容家早能笼络到这十八人,以其家族势力,根本,就不会只是这样儿戏地攻击。
慕容别武功低微,几乎未涉足江湖,怎么会知道这样的江湖隐士?
萧女史说,去找他们的人,将他们的样貌脾性摸得很清楚,凭着与天下第一交手这个由头骗他们出来,一路上历数邀月的种种罪行,说得他们义愤填膺,势要杀邀月而后快。
若非萧女史按捺不住,先与邀月打了一架,见邀月颇有些高手风范,不像传说中那样卑鄙猥琐,又为她气度所慑,先行倒戈,胜负如何,还未可知。
怜星居然能不声不响间找来这些人,确实…还算有些本事。
但是,她是如何知道这些人的呢?
花怜星是她邀月的影子,除了追江枫那次,怜星从未踏足过山下几个镇子以外的地方。
追江枫那次,邀月也远远跟着她,她的一举一动,一直都在邀月的掌控下。
那么,她是如何,知道这样的人的?
是从长远以来,就开始处心积虑地布局,还是…她整天神神叨叨说的重生之事,是真的?
邀月的前世,杀了怜星的前世,所以,怜星会这么恨她?
不得而知。
一切都不得而知。
因为怜星始终昏迷着。
邀月叹了口气,抱起怜星,去找万春流。
万春流看见怜星终于被送来,笑道:“大宫主,令妹再这样活泼下去,什么神功都救不了她。”
这老男人自以为是的俏皮话惹来邀月一瞪,他却毫不在乎:“人在江湖,走火入魔是难免的,被暗器所伤也是难免,中一中毒还是难免,这么多事在一齐发生,倒是少见。”
邀月打断他:“你到底治不治得好?”
万春流笑道:“要看大宫主想要怎么治了。”
邀月问:“你要什么好处?”
万春流拍拍手:“燕南天的命。”
邀月眯起了眼。
万春流笑道:“大宫主答应助燕南天恢复,却没答应留他一命,不是么?”
邀月冷笑道:“如你所言。”
万春流摸摸胡子,笑道:“大宫主爽快。”
作者有话要说:
☆、等闲平地起波澜
邀月的心很乱。
从知道怜星无法再练明玉功的时候起,她便凝神修炼,怜星在书房门口胡闹的那一刻,她都已经悟到空明之境了。
却被怜星轻巧打断。
那一次以后,她就再也无法入定了。
全部心神,都被那个人牵扯。
再也…无法专心。
而这样的付出,换来的,只是注定的一场背叛。
就算已经过去数月,那日的情形,她却还记得清清楚楚。
怜星的犹豫,怜星的软弱,怜星的救赎。
她都记得。
却无法原谅。
也许,怜星的背叛,也不是坏事。
一刀两断以后,她们之间,便不必再这样痛苦纠缠。
她想要自由,邀月便放她自由。
或者真如怜星所说,上辈子,邀月杀了怜星。
所以她欠了她。
所以这辈子,就这样,放开她,相忘于江湖。
邀月沉默着,枯坐着,对着窗外冷月,突然露出一个解脱的笑容。
也好。
就是,为什么,还是放不下呢。
门外有个年轻的弟子慌慌张张来寻紫荆。
邀月被她笨拙的脚步打扰,睁开了眼。
“紫荆姐姐,江湖上不知为何风传移花宫二宫主怜星造反失败,被废掉武功,逐出门墙。”
这等丑事,移花宫并未声张,为何江湖上传闻如此之快?
紫荆问那弟子:“消息是从哪里得来的?”
那年轻的弟子道:“最近往来山下的江湖人士突然增加许多,各地商号的管事也道有许多人向她们打听移花宫的事。甚至山下说书的地方,都有人在说这一场宫变的事情。咱们…要不要派人跟着二…星姑娘?”
紫荆向门内一望,邀月并未发声,她犹豫了一下,道:“派出两倍人手巡视,决不许外人在我移花宫山下闹事!旁的,你不要管。”
那弟子应下,又慌慌张张走开了。
隔日,又有弟子来报:
“紫荆姐姐,钱庄里来了一个男人,拿着星姑娘的银票和玉佩。”
“你们可派人讯问了?”紫荆这丫头,明知道自己听得见,就一定要在门口议事么?
“问了,那人说是替他朋友取的,说他朋友姓罗,是个大胖子。”
“姓罗的大胖子?”紫荆的声音突然掺了几丝惊惶,“荷露,前些时候,是不是说江湖上出现了一对兄弟,专门打劫女子?南宫家还来过信,请咱们帮助追捕?”
荷露道:“是的,因为南宫家同慕容家联姻,大宫主就没同意。”
邀月目光一冷。
作者有话要说: 嘛==小星星目前还是幸福滴,因为神马都有姐姐给她遮风挡雨~星受是棵小树苗,需要浇水成长~
☆、紫阙落日浮云生
这个叫王满的男人,没有说实话。
但是那罗家兄弟,居然确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