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一眼墙上的挂钟,没有应声,走到门后用猫眼向外看去。窄窄的视野里是张殷切的脸,高立远看着那个熟悉的面孔,竟然忍不住松了口气——终于来了。
他打开门:“妈。你怎么来了。”
“太久没见面,妈来看看你。”高母随着儿子进屋,一双眼四处打量空落落的客厅,“妈还是第一次看见你住的地方呢,嗯,不错,屋子敞亮,家具也……”
“妈。”高立远忍不住打断了母亲的话,单刀直入地问,“冯叔是不是给你说了什么?”
“你冯叔可是隔三岔五就要给我们来个电话的,说的事儿可多了去了。”闻言,高母有些埋怨地瞧了儿子一眼,正还想再多说几句,却冷不防撞见正甩着水从厨房走出来的松鼠,“哎呦,这就是……人家托你照顾的那孩子?”
“就是他。”高立远有些心烦,想抽烟,手伸进口袋又硬生生忍住了,只转向松鼠说,“铭岳,这是我妈。”
松鼠就点点头:“阿姨好。”
“你好你好,”高母笑眯眯的,“小伙子姓什么啊?”
松鼠没多想,张口就说了自己的姓,高立远心里一颤,果然看见高母垂下眼,嘴里念念有词:“江……”她琢磨了一会儿,又问自己的儿子,“他哥哥是江时?你们还有联系呢?”
“不是江时,也不是你认识的人。”
高立远总算沉下声,打断了母亲的刨根问底。好在高母这次专程造访另有要事,当下也不再管松鼠,转而说:“立远,妈还是那句老话,知道你不想老跟你爸吵,少回来两趟也行,不过结婚是人生大事,你也别再拖着了,啊?上回我遇着你宋叔,他还问你来着呢,咱们跟他做了那么多年邻居,现在看他自个儿孤零零的,心里真是不好受。”
松鼠早得了空子闪一边玩去了,这时候听见高母絮絮叨叨一番长篇大论,高立远先前还有些不耐,听到“宋叔”的时候,表情却明显变了一变。他刚想起几天前的那张照片,就听见高立远说:“小朗的事,也不完全是宋叔的错……”
“我们都这么劝他来着,可儿子这么没了,他哪里受得了这个。”高母说到这又叹息了一回,然而没几句又绕回了催高立远快些结婚的话题上。
高立远早猜到这回母亲亲自上门自己没办法那么随便敷衍过去,不过还是打着能拖一天是一天的想法,趁着客厅里挂钟敲响九下,赶紧拿出替她收拾床铺的借口先把人送去洗漱了。原本多出的一间卧室被松鼠占了,高立远只好把主卧让出去。
“你睡客厅?”
松鼠正看着电视剧,瞥见高立远抱了枕头跟毛巾被出来扔到沙发上,忍不住瞪大眼。这家房主之前装修时候图好看,客厅里装了吊灯,抢跑了风扇的位置。立扇倒也有一个,只不过晚上就会拖去松鼠房间,这个时节,客厅就算开窗通风也凉快不到哪里去。
高立远不解他的大惊小怪:“不然谁睡外面?我妈还是你这个伤员?”
松鼠的嘴唇翕动一下,像是说了句什么,可完全淹没在电视剧的背景乐里。“你说什么?”高立远以为他有什么事,往前迈了一步,弯下腰问。
“我说让你跟我挤一挤!”
高立远一怔。
松鼠住的小屋在之前是高立远亲戚家儿子跟媳妇住的,双人床睡两个人当然没问题。他只是没想到松鼠竟然愿意开这个口。高立远迟疑了一下,还是确认似地问他:“你的胳膊没问题?”
回答他的是松鼠重重的哼声:“那么大一张床,你睡你的我睡我的,我胳膊还打着石膏呢,难不成能再被你挤断了?嫌我臭就直说,别扯些有的没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高立远解释一句,看松鼠依旧是不大相信的神色,干脆拿出行动,把枕头重新拿在手里,转身往小屋走去。松鼠坐在原地望着高立远背影,眼神闪烁了几次,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再说。
高母上了年纪,又奔波一天,洗漱完就进了房间休息。老房子毕竟隔音差,高立远也就喊着松鼠关掉电视,回屋里呆着。他把自己之前在书摊上买的那些小说都拿了过来,可后者看见封面就撇嘴:“都看过了——你当电视整天都有意思?”
“那明天再出去买几本回来吧。”高立远只觉得过意不去,把书一一收拾了,正放去柜子上时,忽然听见松鼠在背后问,“话说,今天你跟你妈说起来的人,是不是就是照片里那小子?”
“是。”
高立远只答了一个字,回过头来的时候,脸上却带着笑:“你怎么问东问西的?什么都要知道,也不说一下自己的事。”
他把松鼠之前的话拿出来回击,果然让松鼠噎了一下。“不想说就算了。”松鼠撇嘴,背朝着外面躺下了,却感到身后的床垫往下一沉,同时床头灯的光芒也暗了些许,是高立远靠坐在了床头。“松鼠,”他听见高立远的声音,在万籁俱寂的夜晚里格外清晰,“你当时为什么会来这里?”
“……穷呗,还能是因为啥。”松鼠也不回身,盯着眼前窗帘泛白的一角,自顾自地说,“九年义务教育读完了,又好手好脚的,没人再愿意给我吃白食了——就这么简单。”
“你父母怎么过世的?”
“生病。我爸从小就是个病秧子,全家供着他读完了高中也没用,高考那天直接晕倒了。我妈就是他们找来伺候人的,什么事都归她做,后来死得比我爸还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