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跟耗子,松鼠也从没提过自己家的事,这回却全说出了口——尽管只是短短的一段。他结束了讲述之后就不想再说话,好在高立远也没有继续刨根问底,任由这段沉默被无限延长。
松鼠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在坠入梦境边缘时,隐约觉得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不过第二天起来松鼠就彻底忘记了这件事。高立远估计又一大早去买菜了,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松鼠开门就看见高母正坐在客厅沙发上,手握着遥控大权看京剧,让他好不容易重置的心情又变差不少。
高母看见他倒是很开心:“铭岳起来了?早饭都热好啦,就在桌子上。立远非要自己去买菜……他做饭不好吃吧?等中午阿姨给你们做顿好的。”
“谢谢阿姨。”松鼠嘴上应着,心里却说,现在可比你知道的好多了。
可他随即也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匆匆洗完脸,松鼠在吃早餐的时候试着向高母搭讪。上了年纪的人一贯多话,听他一问起宋朗,高母开口就是叹气:“立远还留着小朗的照片呢?也难怪,都是独生子,他俩从小就玩得跟亲哥俩一样好。”
“还不是当时下岗害的么?本来日子都好好的……也是小朗命不好,他妈去了之后他爸又重新找了个,不然要是亲妈,自己饿着也得让孩子吃饱了啊?那阵子立远在省队里,我和立远爸也是到处找活儿做,顾不得管别家的事,也是小朗出事之后才听说的,他后妈把好东西都占了,这孩子老吃不饱,就跑去偷饭馆的……次数多了老板就放狗追他,把他给吓坏了,逃跑的时候一下子摔进河里,就这么没了。你说当时要是有人管着他……”
高母还在那低声念叨着,松鼠低头喝一口菜粥,却只尝出白粥的味道来。难怪他当时要充滥好人请自己吃饭,后来又主动引贼入室——某些事的起因终于明朗,可松鼠却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第15章:心事
心情是一种很难以被具体描述出来的物事。快乐悲伤又或者是难过与痛苦,都仅仅只是调色盘上最基本的色调,而当这些基本色重叠交织在一起成为浩瀚的色谱,其中的某一点里到底包含了什么,大概谁都说不清楚。
松鼠现在就处于这么一种境况中。他没有主动告诉高立远自己已经得知了宋朗的事,虽然以他这短短一天对高母的理解,高立远很可能已经从母亲絮絮的闲聊里听说了些什么,只不过两人都默契地选择了缄默。
第二天高立远真的又买了许多小说回来,让松鼠一头扎了进去,高立远抛来的所有问题都用“哦”“嗯”一类气音解决。其间似乎听见高立远叹息了一声,不过转过头的时候却发现对方已经是睡着的样子,中规中矩地侧躺在那,把大半床铺都留给了自己。
害得松鼠忍不住又低声骂了一句滥好人。
不过好在第四天高立远就搬回了主卧室——高母原以为这趟怎么都能见到未来的儿媳,结果几天下来一无所获,反而有些放心不下在家的老伴。高立远送走了人,回家就把枕头被子重新搬回隔壁去,松鼠靠在卧房门框上瞧着,末了还是忍不住问:“怎么这几天没看见那个于阿姨再来找你?”之前那么热情,按理说不会沉寂这么多天啊。
高立远回头瞥了他一眼。
“我前天已经托人回绝掉了,说暂时没这个打算。”他说完,理了理被角,又把床单掖好,这才从房间里走出来,衣料擦过松鼠的手背。
松鼠用力吮了一口冰棒:“怎么,嫌长得不好看?”
“不想拖累人家。”
松鼠盯着高立远的背影怔了一瞬,最终发出一声嗤笑:“看不上长相就直说嘛,说什么拖累。”最后一小截冰块在他的笑声里化成了糖水淌入手心,黏糊糊的惹人心烦。高立远半晌没有答话,直到松鼠跑去洗手,才听见他从客厅传来的一声:“你之前交过女朋友么?”
“当然有过了。”之前还在唐哥手下鬼混的时候他们不乏各种狐朋狗友,松鼠也顺势跟其中的两个人交往过。不过,虽然说是交往,可他也确实没从其中得出过什么乐趣——成天腻在一起到底有什么好的?
不过这些细节他当然不会告诉高立远。当时在唐哥那松鼠就被钱老二带头嘲笑过性冷淡,就连成天闷在学习里的耗子都有个女朋友呢,松鼠注意到过他圣诞节时候突然带回的新围巾,配上满脸的傻笑,十足十的乐在其中。
“是么。”高立远把那支被松鼠胡乱甩在茶几上的冰棍签子丢去垃圾桶里,淡淡说,“我去学校了。”
不知为什么,松鼠总觉得高立远今天有些奇怪,虽然他也说不上具体怪在哪儿。目送着人出了门,还没等他开始展开一系列的胡思乱想耗子就来了——这回总算让松鼠找着机会把人拉去网吧联机,毫不留情地把这个活靶子砍了一遍又一遍。
然后他忍不住又吐槽起了高立远。
“他居然还说什么‘不想拖累人家’?装得跟什么似的。”松鼠在家留了条子说晚上不回去吃,跟耗子走出网吧就找了家大排档,把这段时间没沾过的各类地沟油食品挨个儿点了一份,满满摆了一桌。说这话时松鼠正施展着单手啃小龙虾的秘技,同时不忘抬头跟耗子求个认同,“结果他还反问我有没有交过女朋友,莫名其妙的。”
耗子没立刻搭腔,坐那儿一脸严肃地想了好半天。等松鼠啃完了龙虾正要喝酒,端起杯子却忽然听见对面抛来的一句话,吓得他差点把啤酒喷了一桌子。
耗子说:“高老师他,会不会不喜欢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