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干什么!”我浑身一颤跳开充满敌意地看着不知何时进来的法纳沃比,“闲人勿入,你看不懂?!”
法纳沃比靠在一旁暧昧的眼神在我身上逡巡片刻,伸手晃了晃黑钻戒指,笑道,“你错了。我现在也算你的老板之一——进出这里是很正常的事情。”
“……丝摩西黑钻,你,你果然……”
“怎么,我想你是不是对我有所误会,亚拉。”法纳沃比摩挲着沉黑的钻石,道,“丝摩西黑钻是永恒之爱的象征,只能送给相伴一生的人。南希,就是那个人。”
“我记得你说过死神只对即将成为亡灵的人感兴趣,你若是因为关于罗戈家族那些变态的嗜好而接近南希,我一定——”
法纳沃比双眼一眯,两大步跨到面前,细长的手指卡住了我的脖子却并不用力,“我承认接近雅恩确实是你所认为的目的,不过——亚拉,死神也有爱情,南希终有一天也会成为亡灵——”
“你!”
我顿时火冒三丈鼓起勇气要为了南希和雅恩揍这个男人,他却缓缓接出了下一句话,将我浑身的怒火都浇灭了。
“但——我绝对不会看到。南希是死神的爱人,唯有她有资格陪伴我直到灰飞烟灭化作亡灵之时。”
“那雅恩呢?你,你给她画像,你是因为那种原因才为她画像!”
我一把扯住男人的领口,脸贴得极近,我甚至可以从那双金绿色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表情,脱力、无奈。
这时南希走进来,见状完全愣了,“你,你们……在干什么?”
“……我在看亚拉的眼睛。”法纳沃比脸上几番云雨后暂归平静,松开了手,准备了一个迷人的笑容侧身道,“灰色的眼睛很漂亮,我想请他作我的模特。”
“做梦。”我强笑两声,搔着后脑勺冲南希道,“我,我对自己没什么自信,还是请法纳沃比先生另请高明吧。”
法纳沃比深深看了我一眼,不发一言离开了更衣室。南希跛着脚走近,顿滞了几秒,捏着我的脸颊道,“亚拉,不准对他有什么想法哟,他是我的了。”
“呜啊你说什么啊!快松手!疼呀!”
“嘿嘿,你这家伙让我说什么好。”南希拍拍我的头开怀大笑道,“别再犹豫了,艾朵这么好的女孩子可遇不可求,冬年会请她作舞伴接着表白吧,把你参加寻宝大赛得来的丝摩西之钻送给她,这么好的机会千万别浪费!”
“谁说我要参加寻宝大赛,再说我怎么可能找到秘宝——”
“得了吧,梅森什么都招了!”南希点了一支烟,惬意地吐出圈圈青烟,冷哼道,“我就说去年以梅森那点本事怎么可能撞好运找到秘宝,原来是你帮他解谜。与高贵的女王殿下共舞一曲,啧,学生会还真是无聊。不过男生倒是趋之若鹜呢——亚拉,今年头彩是丝摩西黑钻戒指,你一定找得到。”
我指着墙上几个大字,道,“禁止吸烟。你别在更衣室祸害我呀!”
南希故意冲我喷几口烟,要溜之大吉,“呵呵,反正是男更衣室,没关系,哈哈——快出来工作!”
“南希——”
“什么?”
“你,你知道丝摩西黑钻的含义么?”
女子嫣然一笑,表情幸福而坦然,“永恒之爱。死神也可以拥有的——永恒之爱。你也要加油呀亚拉!”
我承认就是南希这句话让我重燃了那一点点卑微的,对爱情的渴望。艾朵,艾朵……丝摩西黑钻,我有那样的荣幸为你戴上么。
在咖啡店工作到了晚上七点,我才离开,走之前法纳沃比跟着我走到夜色中。我犹豫了半晌,还是开口说道,“雅恩,请你放过她吧。虽然她……这段时间一直在等你。”
“你认为我的画作能夺走她的性命?关于罗戈家族的这个传说——你相信么,亚拉?”
“不,但雅恩被死神蛊惑了。如果无法给她结果那么请再也别给她任何希望。希望和绝望同样是毒。”
“那种濒临死亡却对生命渴望的美丽表情,真想再看一次。”法纳沃比重重叹口气,闭闭眼睛转身走了,“希望和绝望,都是毒。”
直觉告诉我法纳沃比不会再去找雅恩了,想到梅森或喜或忧的神情,想起雅恩寂寞淡泊的微笑和苍白虚弱的脸庞,脑中映照的,却是那幅被梅森所珍藏的画像上汹涌恣意的绿色林海以及女子渴望的眼神。
吃了晚饭本打算回宿舍去,路过学生会办公楼时却见一间屋里仍亮着灯,心想贝索尼是不是还在工作,便不自觉地想去看看。走廊上只有我的脚步声,在黑暗中听到简直令人发怵。
门虚掩着,透过门缝,我看到一个身影埋头一摞纸张中十指并用在电脑键盘上忙碌,定睛一瞧,竟然是亚连。他还在整理教学评估表。
刚想进去,亚连的手机此刻响了,他接起,脸色阴翳,“什么事?”
然后我便看到他嘴角露出个冷笑,说出的话已经让我猜到了这是谁的来电,“挑战你?你太高估了自己的身份。我不会被人指挥,无论是你,还是别人。等赌约见了分晓再来说这些话,我断然不会输给你。”
心头一震,我突然间有了离开的念头,不知是怎样的预感促使我离开,接下来的那句话我不该听到,绝对不该——
“亚拉不会爱你,他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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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时为了亚连而跟我交往的女生叫做伊凡娜,校花,与我同级。我至今记得她对我说爱这个字时的表情,惆怅,娇羞,脸色绯红,绞着裙边的手指绷得发青。我呢?当时的我是什么反应呢。兴奋,甚至一点点被陨石砸到似的恐惧,也许因为心里掀起了惊涛巨浪反倒是看上去淡定从容。谁记得?那个时候洛伊的处境已经相当困顿了,瘦弱憔悴完全没了往昔美丽清丽的女孩儿在得知这件事情后激动地哭了,啜泣变成了嚎啕,她边哭边笑,太好了,太好了,亚拉一定会幸福,一定,太好了,亚拉。后来发生的事情总是交织在一起,伊凡娜,洛伊,幸福的一头与悲伤的一头相接成了极致的痛,我时常痛得浑身抽搐。幸福的时候我强迫自己和洛伊一起承担来自家族的折磨,悲伤的时候又忍不住用伊凡娜来寻求慰藉,中了毒一样,反复,反复,我几乎快疯了。顶撞爷爷,和父亲争吵,甚至迁怒母亲,我暴躁地摔东西,为了微不足道的小小过失斥责女佣,直到洛伊去世,一切才结束。当伊凡娜告诉我她真正爱的人一直都是亚连时,我甚至在想,应该的,我也许早就察觉了。亚连在我的面前辱骂伊凡娜时,我甚至在想,随便吧,这也是应该的。一切都是应该的,我必须永远活在这样的“应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