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坎本女士在这里边掺了些雪利酒,”她说。“你不该对她不客气。
她年纪不小了,在医院里负的责任又重大。华克太太太老了,无法帮她的忙。”
“她人很出色,”我说。“我很感谢她。”
“我就把你的晚饭端来。”
“不忙,”我说。“我不饿。”
她把托盘端来放在chuáng边的桌子上,我谢谢她,吃了一点晚饭。饭后外边天暗了,我望得见探照灯的光柱在天空中晃动着。我望了一会儿就睡去了。我睡得很沉,只有一次流着汗惊醒过来,随后又睡去,竭力避免做梦。天还远远没有亮,我又醒了过来,听见jī叫,清醒地躺着一直到天开始发亮。我很疲倦,天真亮了以后,又睡着了。
我醒来时,房间里阳光明亮。我以为又回到了前线,所以在chuáng上把身子伸了伸。想不到双腿疼痛,低头一看,看到双腿还包扎着肮脏的绷带,才明白身在何地。我伸手抓住电线按电铃。我听见走廊上的电铃响声,随后有个穿着橡皮底鞋子的人在走近来。来的是盖琪小姐,在明亮的阳光下,她看起来人苍老一点,而且不怎么好看。
“早上好,”她说。“你夜里睡得好吗?”
“好。多谢你,”我说。“我可以叫个理发师来吗?”
“方才我来看你,你正抱着这东西熟睡在chuáng上。”
她打开橱门,举起那瓶味美思。差不多喝光了。“你chuáng底下的那一瓶我也放在橱里了,”她说。“你为什么不跟我要个杯子呢?”
“我就怕你不让我喝。”
“我本可以陪你喝一点的。”
“你是个好姑娘。”
“单独一人喝酒不好,”她说。“你以后别这么做。”
“好的。”
“你的朋友巴克莱小姐来了,”她说。
“真的?”
“是真的。我不喜欢她。”
“你会喜欢她的。她人非常好。”
她摇摇头。“她当然是好的。你往这一边挪一挪行不行?好了。我给你洗一洗,预备吃早点。”她拿了块布和肥皂,用温水给我洗。“你把肩膀抬起来,”她说。“这样行啦。”
“早饭前打发理发师来行不行?”
“我给你找门房叫他去。”她走了出去又走回来。“他去叫了,”她说,一面把手里的那块布浸在水盆里。
理发师跟着门房进来了。他年纪约莫五十,留着向上翘的小胡子。盖琪小姐给我洗好了,走了出去。理发师过来在我脸上涂上皂沫,给我刮胡子。他人很严肃,一声不响。
“怎么啦?有什么消息没有?”我问。
“什么消息?”
“随便什么消息。城里有什么事?”
“这是战争时期,”他说。“到处有敌人的耳目。”
我抬头看看他。“请你的脸别动,”他说,一边继续刮胡子。“我什么都不说。”
“你究竟怎么啦?”我问。
“我是意大利人。我不和敌人通信息。”
我只好由他去了。倘若他是疯子,我的脸还是早一点离开他的剃刀好。
有一次,我想好好地看他一下。“当心,”他说。“剃刀快得很。”修脸后我付钱给他,给了他半个里拉做小帐。他退回了小帐。
“我不收。我没有上前线。但是我还是意大利人。”
“滚你妈的蛋。”
“那我就告退了,”他说,用报纸包好剃刀。他走了出去,把半个里拉留在chuáng头的桌子上。我按按铃。盖琪小姐走进来。“劳驾把门房喊来。”“好的。”
门房来了。他竭力忍住了笑。
“那理发师是不是疯子?”
“不是,长官。他搞错了。他听不大懂,以为我说你是个奥国军官。”
“噢,”我说。
“嗬,嗬,嗬,”门房直笑。“他这个人真有趣。他说只要你动一动,他就——”他伸着食指划一划喉咙。
“嗬,嗬,嗬,”他竭力忍住笑。“后来我对他说,你并不是奥地利人。嗬,嗬,嗬。”
“嗬,嗬,嗬,”我埋怨道。“倘若他把我喉咙割断的话,那就更有趣了。嗬,嗬,嗬!”
“那倒不会,长官。他非常害怕奥地利人。嗬,嗬,嗬。”
“嗬,嗬,嗬,”我说。“滚你的。”
他走出去,我听见他在走廊上的笑声。我听见有人在走廊上走近来。我望着门。来的是凯瑟琳·巴克莱。她走进房,走到chuáng边。
“你好,亲爱的,”她说。她看上去又清新又年轻,十分美丽。我以为从来没见过这样美丽的人。
“你好,”我说。我一看到她,就爱上了她。心里神魂颠倒。她望望门口,看是没有人,就在chuáng沿上坐下,弯下身来吻我。我把她拉下,吻她,感到她的心在怦怦地跳。
“你这亲爱的,”我说。“你能够到这里来岂不是太奇妙吗?”“其实要来也不太困难。不过要呆下去,可能不容易。”
“你非呆下去不可,”我说。“噢,你真奇妙。”我爱她爱得疯了。我简直不相信她真的就在跟前,紧紧地抱住她。
“别这样,”她说。“你身体还没有复原哩。”
“哪里,我行了。来吧。”
“不。你还没十分好。”
“哪里。我行。我行的。求求你。”
“你真的爱我吗?”
“我真的爱你。我为你发疯了。请你快来吧。”
“我们的心在跳哩。”
“心我不管。我要的是你。我只是爱你爱得发疯了。”
“你果真爱我吗?”
“别老是说这个。来吧。求求你。求求你,凯瑟琳。”
“好,不过只能来一会儿。”
“好,”我说。“把门关好。”
“你不能这样。你不该。”
“来吧。别说话。请你来吧。”
凯瑟琳坐在chuáng边的椅子上。门开着,外面就是走廊。疯狂劲儿过去了,我觉得空前愉快。
她问道:“你现在可相信我爱你吗?”
“噢,你真可爱,”我说。“你非呆下去不可。他们不能打发你走。我爱你爱得发疯了。”
“我们得十分小心。刚才那真是发疯。我们不该这么做。”“夜里来还是行的。”
“我得十分小心。你在旁人面前要留个神。”
“我会留神的。”
“你得小心。你讨人喜欢。你真的爱我,可不是吗?”
“别再说这个了。你不知道那对我的影响是多么厉害。”“那么我以后小心就是了。我不想对你再gān什么了。我现在得走了,亲爱的,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