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位杰出的外科医生,他诊断的意见比我认得的任何医生都高明。”
“可否再请一位外科医生来会诊?”
“你要的话,当然可以。不过我个人还是愿意采纳伐雷拉医生的意见。”
“你可否另请一位外科医生来看看?”
“那么我请瓦伦蒂尼来看看吧。”
“他是谁?”
“他是马焦莱医院的外科医师。”
“好。我很感激你。你明白,医生,要我在chuáng上躺六个月太难受了。”
“你也不必老是躺在chuáng上。你先用日光治疗法。随后作些轻松的体操。等到一结成胞囊,我们就动手术。”
“但是我不能等待六个月啊。”医生把他的纤细的手指摊开在他握着的帽子上,微笑了一下。“你这么急于回前线吗?”
“为什么不?”
“这好极了,”他说。“你是个高贵的青年。”他弯下身来,轻轻地吻吻我的前额。“我打发人去请瓦伦蒂尼。你不要担忧,不要兴奋。做个好孩子。”“喝杯酒吧?”我问。
“不,谢谢你。我从来不喝酒。”
“尝一杯看看。”我按电铃叫门房拿杯子来。
“不。不,谢谢你。人家在等我。”
“再会,”我说。
“再会。”
两小时后,瓦伦蒂尼医生进病房来了。他匆匆忙忙,胡子的两端朝上直翘。他是名少校,脸孔晒得黑黑,老是笑着。
“你怎么得了这个伤,这个混蛋东西?”他问。“片子给我看看。是的。是的。就是那个。你山羊一样健康。这位漂亮姑娘是谁?是你的女朋友吧?我一猜就着。这岂不是场该死的战争吗?这儿你感觉怎么样?你是个好孩子。我一定把你弄得比新的人还要好。这样疼吗?当然是疼的。这些医生最喜欢叫你疼痛。他们究竟给你做了什么啊?姑娘不会讲意大利话吗?她该学一学。多么可爱的姑娘。我可以教教她。我也来这儿当病人吧。不,还是等你们将来生儿女时,我来个免费接生吧。她听得懂吗?她会给你生个好孩子的。生一个像她那样好看的金发蓝眼睛的。这就行了。这没有问题。多可爱的姑娘。问她肯不肯陪我吃晚饭。不,我不抢你的。谢谢你。多谢多谢,小姐。完了。”
“我所要知道的都够了。”他拍拍我的肩膀。“绷带由它去,不必再包上。”
“喝杯酒吗,瓦伦蒂尼医生?”
“一杯酒?当然啦。我喝它十杯。在哪儿?”
“在镜橱里。由巴克莱小姐去拿。”
“gān杯。gān杯,小姐。多么可爱的姑娘。我给你带好一点的科涅克白兰地来。”他抹抹小胡子。
“照你看,什么时候可以开刀?”“明儿早上。再早不行。你的肠胃得先弄gān净。你得先灌肠。所有的手续我关照楼下那位老太太好了。再会。明天见。我带好一点的科涅克白兰地来。你这里很舒服。再会。明儿见。好好睡一觉。我一早就来。”他站在门口招招手,他的小胡子朝上直翘,褐色的脸上在笑着。他袖章上有一颗星,因为他是位少校。
那天夜里,有只蝙蝠从阳台上那道敞开的门飞进来。我们就从那道门眺望着米兰屋顶上的夜空。我们的房间很暗,只映着外边城市上空的那一点微微的夜光,因此蝙蝠一点也不害怕,在房间里照旧猎食,仿佛就在屋外边似的。我们躺着看它,它大概没看见我们,因为我们静悄悄地躺着。它飞出去后,我们看见一道探照灯光,我们看着光柱在天空中移动,随后灭了,于是又是一片黑暗。夜里起了一阵微风,我们听见隔壁屋顶上高shepào队人员的谈话声。夜里yīn凉,他们都穿上了披风。夜间我怕有人会闯进来,但是凯瑟琳说他们都在睡觉。有一次我们睡去了,等我醒来时,她已不在,但我听见她沿着走廊走近来的响声,门打开了,她又回到chuáng上,说她下楼去看过,他们都在睡觉。她曾在范坎本女士门外站了一会,听见她睡着的鼾声。她拿来一些饼gān,我们吃饼gān,还喝了些味美思。我们都很饿,但是她说我多吃也没有用,早上就得清肠胃。早上,天一亮我又睡着了,醒来时她又不在了。她进来时清新可爱,往我chuáng上一坐。当我口里衔着体温计时,太阳出来了,我们闻得到屋顶上的露水气息,随后又闻到隔壁屋顶上高shepào人员喝的咖啡的香味。
“我真想我们一同出去散步一下,”凯瑟琳说。“我们要是有轮椅的话,我就可以推着你走走。”
“我怎么坐上那种车子去呢?”
“总有法子想的。”
“我们可以上公园去,在露天的地方用早点。”我眺望着敞开的阳台门外的景色。
“我们实在要做的,”她说,“倒是给你做好准备,等待你那个朋友瓦伦蒂尼医生来。”
“依我看,他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我倒没像你那样喜欢他。但是我想他是很行的。”
“回到chuáng上来,凯瑟琳。请,”我说。
“不行。我们不是已经快快活活地过了一夜吗?”
“今天夜里你可不可以再值夜班?”
“也许可以。可是你不会需要我。”
“不,我会需要你的。”
“不,你不会的。你没动过手术。你不知道手术后人怎么样。”
“我没问题。”
“你一定会恶心得不好受,我就不能给你什么了。”
“那么现在就回到chuáng上来吧。”
“不,”她说。“我得填体温表,亲爱的,还得把你准备好。”
“你并不真心爱我,否则你会回到chuáng上来的。”
“你真是个多么傻的孩子。”她吻吻我。“这对体温不妨事。你的体温总是正常的。你有个可爱的体温。”
“你样样东西都可爱。”
“哪里。你有可爱的体温。我觉得十分光采。”
“也许我们的孩子都会有可爱的体温。”
“我们的孩子大概会有很坏的体温。”
“为瓦伦蒂尼给我做的准备,你还得做什么?”
“事情倒不多。不过相当不愉快。”
“我希望这种事不必由你来做。”
“本来不该我做。不过我不要别人碰你。我真傻。他们一碰你,我就光火。”
“甚至弗格逊?”
“尤其是弗格逊、盖琪,还有那个叫什么的?”
“华克?”
“对啦。现在这儿的护士太多了。要是病人不增加的话,人家就要撵我们走了。现在已经有四名护士了。”
“也许会有病人的。四名护士也不算多。这是一所相当大的医院啊。”
“我也盼着有病人来。要是人家叫我走,我怎么办?倘若病人不增加,人家准会撵我走。”
“那么我也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