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马远《水图》、郭熙《溪山行旅图》和《早chūn图》、燕文贵《溪山楼观图》、许道宁《渔父图》、武宗元《朝元仙杖图》等)
佛教的内容,即使再艰深玄奥,从来都不会脱开俗世的。只不过有时放在天上,把它理想化;有时拉到眼前,渴望变成现实。
西夏给敦煌带来自己的文化的贡献,是它独具魅力的民族jīng神与美的丰采。供养人形象(莫高窟第148窟。榆林窟第3窟、第29窟供养人群等,第29窟高僧与随从武官为重点)、西夏文字的题记(莫高窟第65窟西龛帐门外南壁,榆林窟第29窟坐西向东、西壁南道门侧下部等)、龙凤纹藻井图案(东千佛dòng第2窟),到那些长圆大脸、高鼻细眼、身材颀长的人物造型(莫高窟第363窟和第301窟药师像、第309窟菩萨。第97窟阿罗汉侍从像。第206窟供养菩萨像。西千佛dòng第12窟弟子与菩萨像)。都显现出西夏独一无二的迷人的特征。至于西夏时期盛行的用石绿颜色铺地的“绿壁画”(莫高窟第400窟北壁药师经变与窟顶,第432窟),以及构筑疏朗的画面,都表示唐代的jīng神已经褪尽。一个新的时代jīng神已经将dòng窟明显改变。
但是,有一种永远不变的,就是人们的虔诚与理想,公元1227年,党项人的政权被蒙古人的政权取代。成吉思汗骁勇骠悍的铁骑纵入沙州。但进入敦煌dòng窟的却是蒙古人的理想,(成吉思汗像。成吉思汗陵。莫高窟第61窟甬道蒙文题记)
同样迷信佛教的忽必烈,于公元1246年邀请西藏名僧八思巴出任国师。源自印度、经由西藏传来的密宗文化,比吐蕃和西夏时代都来得qiáng有力,好似一股大làng般涌入dòng窟。敦煌蒙上一层浓重的神秘感。空远、陌生、艰涩,天国与人间的距离感又出现了。北魏时期那种氛围,在敦煌石窟的终结期—元代,重新再现一次。纵观整个元代不过二十多个dòng窟里,气息迷离,色调怪异,窟顶往往被庄重肃穆的曼陀罗所占据,连菩萨们神奇的形象也仿佛回到了佛教东传的初始时代。
(莫高窟第465窟欢喜金刚、持莲供养菩萨、踏碓师、织布师、舞蹈图等)
尤其使人眸子一亮的是蒙古的供养人像。
(莫高窟第332窟。榆林窟第3、4、6等窟)
无论哪一个时代,哪一个民族的供养人,尽管身材面容不同,服装衣饰不同,风俗习惯不同,当他们一进入dòng窟,一概是毕恭毕敬,一概祈祷发愿,一概彻底的虔诚。这是人们对佛国—实际是人类对自己理想的神圣的态度。在dòng窟之外,人们的理想只是无形地珍存在心灵之中;进了dòng窟内,这理想就化为缤纷灿烂的色彩与美妙神奇的形象,填满这一个个dòng窟里。
天国和佛国,其实都是各民族共同的理想国,(从各时代各民族供养人像到各时代各民族的壁画)
这理想国便是敦煌石窟,它从来就是北方民族与汉族,中华文化与外来文化共同创造的,而完成它的,却是北方民族,因此,敦煌样式只能在敦煌看到,在中国别的任何地方,都看不见与其相近乃至相同的样式。敦煌样式,天下无双。
它属于中华民族,但就整体而言,决不是中原式的,相对于中原,它是敦煌式的。这就是敦煌样式,你是不是从中感到北方民族的雄奇的气息与独有的jīng神?
它饱满华美,境界宏大,富于qiáng烈的装饰性和làng漫的想象。它对外来事物的好奇,使敦煌到处留下惊奇鲜活的光芒。无数民族和无数文化的参与,才使它无穷的丰富和无穷的富有。它开阔的境象,使人想到西北旷远的天地;它华丽的窟顶,使人想到游牧民族的帐篷;它充满动感的形象,使人想到那些游牧民族在马背上飞驰的生活;它无所不在的旋律感和节奏感,使人想到从河西、到西域、再到中亚和西亚那无处不有的风情各异的音乐。
(各种jīng彩壁画塑像镜头的闪回)
许多文化都可以从这里找到它们的因子,但它却不是各种文化的混合,这独异而优美的生命只属于敦煌自己。世界上只有在敦煌,才能产生敦煌艺术这种伟大而迷人的样式。
惟其这样,敦煌才无愧于—人类的敦煌。
元代的敦煌留下一块古碑。它刻于1348年(元至正八年)。是一块“六字真言碑”。碑上刻着“唵、嘛、呢、叭、咪、哞”六个字。它的奇异之处是分别用六种文字刻上的。
这六种文字为:汉文、西夏文、梵文、藏文、回鹘文、八思巴文。都是当时通用的文字。
这碑既然出自敦煌,它就是敦煌的象征。
石头沉默无语,一切又全在碑面。
这属于过去,却存于永远。
在夕阳迷离而绚烂的光芒中,莫高窟一片宛如天国降世一般。
第12章 无名的大师们
风情迷人的波斯市场上,一位中国男子在卖画。其中一幅绢本国画,画着一只轻灵可爱的鸟儿栖息在青草上。鸟儿蓬松,柔软,毛茸茸,眼睛明亮敏锐,身姿jīng巧灵动,活生生的,仿佛一惊动它,就要振翅飞跑。人们都啧啧赞赏这位中国画师的才华。
但是其中一个阿拉伯人却指责这幅画有违常识。鸟儿落在草jīng上,草jīng就会被压弯,决不可能依然这样挺立着。这画师听了,提笔再画一幅—青草依然挺直,鸟儿却已飞向天空。他既吸取了这位阿拉伯人的批评,又赋予画面更新的意境。那位阿拉伯人只能赞美他的聪明与才气了。
这位聪慧的画师是谁呢?
没人知道,即使在当时,也没人能告诉你。
在丝绸之路上,到处可以看到这些民间画工的身影,看到他们惊世骇俗、才气非凡的作品,却很少有人知道他们的姓名。画工们的姓名从来就是渺小而卑微的。
镜头掠过光秃秃的莫高窟一排排的dòng窟,由南向北,缓缓落在最北边一个狭小的窟门上。
窟号:三号窟
孤零零的小dòng门常年紧紧闭锁,从不对游人开放,是不是由于窟内狭窄,容不下几多看客?很少有人知道这缘故是:窟内的壁画至美无上,堪为莫高窟第一流的珍品。
沉静高古的形象,jīng湛绝伦的线条,素雅庄重的设色。关键的关键是线条。
dòng中这千手观音,虽不过两平米见方,其艺术分量足与大足宝顶那八十八平方米雕刻的千手观音相媲美!
线描的千手与雕刻的千手。各种局部的画面相映生辉。
这是谁人的手笔?
镜头在西壁帐门北侧观音像左下方居然发现到一处墨笔题记:
甘州史小玉笔。
这是个了不起的发现!古代壁画不同于文人的画作,很少署题姓名的。
这史小玉又是谁?
翻遍了整个一部《中国绘画史》和一部《中国历代画家人名辞典》也找不到这个名字。然而在画史中,上至周日方、张萱,下至吴伟、仇英,谁有这样坚韧遒劲又畅如流水一般的线条?特别南北两壁那两身观音的千手,万笔之中,无一败笔;尤其正中那四十只大手,姿态各异,极尽表情,多么优美又神奇的手!而谁又能在一幅画上老练而自如地展示出铁线描、折芦描、兰叶描、行云流水描、高古游丝描等多种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