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荣也来了,他有事,和何太太抱了抱,虽坐了一一会儿就走,也很有心。
林子祥和叶倩文每次的礼物都别出心裁,两人一进门,一个手上一枝很大很大的向日葵,一个是很大很大的椰菜花,接着由助手捧进两个面包做的大寿桃。
张学友夫妇坐在后面的房中大吃烤牛肉,侍者捧上一碟jī皮,学友要伸手拿,太太好心劝说少吃胆固醇,感情真浓厚。我说两个jī蛋的胆固醇多过一小碗猪油,jī皮无大碍,结果大家照吃不误。
何先生老同事的梁先生也早仙游,梁妈妈从加拿大来,坐下就抽烟,她和我都是抽烟的少数民族,大家一齐煲。
其他好友的名字恕我不一一提及,一共四十凡人,挤满了小店,好不热闹。
女儿何家儿已长大,目前在一间银行做事,很有成绩。见到她,看到生命的延续。
吴医生
从北京返港,住了一个晚上,隔日飞新加坡,赶上我母亲生闩。家人已经忘了妈妈已经多少岁,当成九十大寿巴。往年我们都在
一家广东菜馆吃饭,这次改在我认为新加坡最好的"发记cháo州酒楼"设宴。吴医生他就住在餐厅附近,请他一齐来吃饭。现在他已离开了政府医院,自己出来开业。
诊所在乌节区的一向白色大厦里面,我第:二天跑去找他玩。一看,装修得极有品位,一切以白色为主,配合大厦外形,有私家手术室和最新的激光仪器。
认识吴医生是经过我大姐的介绍,他为姐姐消除脸上的雀斑而结识。当年姐夫有颗痣,又痕又痒,吴医生替他治好顺便清除了老人斑,看起来至少年轻几年。
原来吴医生是鼎鼎大名的新加坡的美容圣者,人称为beauty guru。
小手术的割双眼皮,到大手术的削腮骨,都是他最拿手的。
有些韩国女人嫌反腮难看,他就给她们开刀,用电锉把凸出来的骨头磨平,实在厉害。演员名模都是他的客人。
姐姐和他聊天时提起一个弟弟gān电影,吴医生即刻要见我,因为他心目中有一部一直想拍的电影,他是一个标准的怀旧片影迷,所藏的白光、周璇、李丽华、李香兰的签名正版照片无数,现在都挂在他诊所墙上。上次日本旅行团,一对夫妇的小女孩脸上有道疤,问我去哪里整容?日本的十仁医院固然好,但始终有语言不通问题,还是去找吴医生dr.woffles t.l.wu吧。
卜少夫先生
阅报得知老前辈卜少夫先生去世,八十几岁。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个人没有白活。"
是的,八十几岁人喝起酒来有如二十几岁的年轻小于,一杯灌完又一杯,笑嘻嘻地,旁边的朋友都说:"要是到了六十岁还能像他那么喝。已经心满意足!"
卜少夫先生是位举足轻重的政治评论家和报人,尤其在台湾方面影响力很大,还记得年轻时,读家父订阅的《新闻天地》,薄薄的一本,内容丰富,就是卜少夫先生一手一脚主办的。
来了香港后遇见卜少夫先生,我这个无名小卒他不会认识。介绍之后,老先生把我抱得紧紧:"听朋友说,你也爱喝酒?"
后来数次的宴会中,我们都坐在一起,话题不离酒,卜少夫先生逢酒必喝,逢喝必醉,但绝对不麻烦别人,醉后就笑嘻嘻回家。这一点,我向他学习,也能像他那么喝了。
我们欣赏的是辛弃疾的词:"昨夜松边醉倒,问松我醉如何?只疑松动要来扶。以手推松曰去!"
卜少大先生还拥有丰子恺先生的一张画,题的正是辛弃疾的这首词。有一回,听人家说卜少夫先生要把他的藏画拿出来卖,但价钱标得相当高。
友人说:"我向他说,是你要买的。他一定算便宜。"
如果这种事也做得出,就不配和卜少夫先生jiāo朋友了。我谢绝友人的好意。
卜少夫先生有位弟弟叫卜幼夫,酒量没有哥哥那么好。而卜少夫先生的哥哥,就是鼎鼎大名的无名氏先生,我们年轻时看他的书看得入迷,倪匡兄也很喜欢,听说无名氏来了香港,即刻请他到夜总会去泡舞女。无名氏先生抓着少女的手:"这么年轻,就坠人火坑,真可怜。"舞女瞪了无名氏先生一眼,逃之天天。
万荷堂堂主
"你来了?好,好,我派司机来接你。"huáng永玉先生的语气是高一些的。
上一次到北京,已是六七年前的事,现在机场是新的,很有气派。街道两旁的大厦和商店林立,比以前多。huáng先生住的"万荷堂"离市区要一个小时的车程,车子约好在下午两点,我刚吃过午餐,上车就睡。
一醒来已经到达,简直不肯相信在茫茫的农地上有座那么大的古堡式的建筑,经过的人还以为是什么电视片集搭的外景呢。
车子进入一城门。只听到一阵犬吠,接着就是几条大狗想往我身上扑来,但给huáng先生喝了下去。
"地方到底有多大?"是我第一个问题。黃先生笑着:"不多,一百亩。"
我想中国画家之中,除了张大千在巴西的田园之外,就是huáng永先生拥有最大的一块地了。
"先带你四处走走。"huáng先生说。
是一片长方形的池塘,现在晚舂,荷叶枯千种上一万株荷花绝对不是问题,十万也种得下,若在夏天盛开,当然是奇景。
围绕着荷池的是很多间建筑,都是二层楼的客房,里面摆设着huáng先生自己设计的家私和他一生在外国收集的艺术品。
"我说过,你要是来住,就给你一间。"他笑着说,"到了荷花开的时候,请歌舞团在台上表演,你可以从阁楼观赏。"
没经验过,只有靠想象,huáng先生一定会约好他的老友,一家人住一间,效古人之风雅。
"我最想看你的画室。"我说。
"这边,这边。"huáng先生指着,门上的横额写着"老子居"。好一间"我的画室",其大无比,铁板人墙,让磁石吸着宣纸边缘,画巨大的作品。桌子上的画笔和颜色零乱摆着,要些什么,只有huáng先生一个才找得到。"今天早上画了两幅,还没题字。"huáng先生说完拿起毛笔。
整张画上一下子题满了跋,题跋是中国画中不可分割的部分,但从来未见过一位画家像huáng先生那么爱题跋的,他的跋就像诗人的短章,或是一篇很jīng简的散文,也是他的语录。时常很有哲学味道,多数诙谐幽默,坦dàng胸襟。意味深长的有:"世上写历史的永远是两个人秦始皇写一部;孟姜女写一部。"或且轻松地说:"郑板桥提倡难得糊涂,其实,真糊涂是天生的,学也学不会。假装的糊涂却是很费神,还不如别法为好。"
犀利的是,跋在画的空白处一下笔挥之,随想随写,不打稿,也不修改,写到最后刚刚好填满,不松懈,也不过密,最重要的是没有破坏整张画的构图,只增加神采,是"心有成竹"这四个字的活生生例子。
惹祸的猫头鹰就不必题跋了。他说过:"我一生,从不相信权力,只相信智慧。"
在一九五三年他和齐白石合拍过一张照片,老人身旁那位大眼睛的少年,一看就知道是位聪明绝顶的人物,huáng先生是位生存者,在任何逆境之下都能优哉游哉地生存下去,文革难不了他,主人轻描淡写地说:"我的八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