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知道了 。”王子芳接过拜盒,趁势到里间去换衣服。他打开盒子一看,里面是一张粉红纸印的jì院请客票 。上书 “飞请大人即临韩家谭chūn喜阁一叙 。”署名“曾××”。
王子芳让丫环秀蓉给他拿出崭新的花缎袍子,腰间佩上扣带,四周叮铃噹啷地挂上打簧金表、槟榔荷包、汉玉刻件。再戴上翡翠戒指。穿戴整齐后,又对着西洋镜顾影自怜地梳一下发辫,戴好闪亮的黑缎红结西瓜帽。正待出门,突然看见身后的丫环,便转身喝道 :“还在这儿愣什么?吩咐门房备车马 。”
“是 !”丫环答应一声,急步而出。
看着王子芳的背影,秋瑾从窗口回到桌前坐下,缓缓地拿起一本书,脸上是一片深沉的寂寞和悲愤。
三、脱离樊笼准备东渡留学
吴芝瑛写完了一个条幅,站起身拿起洒水壶,给窗前的玉兰花浇水。
这时,秋瑾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一个绣帕包起来的小包。
看到秋瑾进来,吴芝瑛赶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迎了上来 :“璇卿妹,快来,我刚写了一轴字幅,你看怎么样 ?”
秋瑾心不在焉地看了看,只道,“好 。”
吴芝瑛见此情景,忙问 :“是不是又跟子芳拌嘴了 ?”
她拉起秋瑾的手,走到窗前坐下。
秋瑾笑了笑,苦涩地说 :“拌什么嘴,早就腻了,大姊,我……我有个想法,我想去日本 。”
“什么 ?”吴芝瑛吃了一惊,“去日本?
你……”
“对,去日本。去日本学习,我不能再在家里这样等下去 !”秋瑾坚定地说。
停了半晌,吴芝瑛语重心长地说道 :“璇卿,你总是性子太急,夫妻毕竟是夫妻,吵吵算了,你何必弄得太当真,到这步田地呢 ?”
“大姊,难道你还不了解我?我这不是跟他呕气。只是,国事、家事,没有一样让人称心的。我实在是一天也耽搁不下去了,我也该去闯一闯。这个,我已想了很久 。”
吴芝瑛仍旧有点不知所措,她恳切地说 :“你没有经历过世上风霜,一个单身女子,远涉重洋,可不是件容易事啊,何况日本现在正和俄国打仗,乱世荒荒的……”
“日本和俄国打仗,可战场却在我们中国的土地上 !”秋瑾非常气愤地说 :“只怕再这么下去,我们真的要成为亡国奴了,正为这个,每一个中国人都该努力救国图存才是 !”
“我是怕你年轻,不懂人情世故,况且救国救民,也非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呀 ?”
“可我们一辈子关在家里,又能做出什么事来呢?”
“那,那你跟子芳商量了没有 ?”
“不管他。只要我决心去 。”秋瑾坚定地说。这时,她站起身,打开了桌上的包,拿出一本邹容写的《革命军》,小包里还有一个首饰盒子。
秋瑾把书递给吴芝瑛:“大姊,这本书我看过了,还给你 。”她有些激动,“人家邹容、章太炎,
为写这书都坐了牢,还是不肯低头,我又怕什么呢?”
“唉!”吴芝瑛叹了口气,“我倒真有点后悔给你 看这本书了,他们讲的,到底激烈了些 。”
“不,邹容把革命的道理说得很清楚,我们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 。”
秋瑾又把那只首饰盒子拿到吴芝瑛跟前,“大姊,这些东西,麻烦你托人帮我卖掉,另外还有一点,我隔天再拿来 。”
“怎么,你要把赔嫁的首饰衣服都卖掉!你就是要去,也得跟子芳要盘缠呀 。”
“我不愿沾王家的铜臭气 !”
“璇卿,你不要太任性,凡事可要三思啊 !”
“大姊,我拜托你了 。”秋瑾用几乎祈求的眼光,深情地望着吴芝瑛。
吴芝瑛只得把首饰盒接过来。
1901年,清政府在内外危机之中,不得已推行所谓“新政 ”,又开始废科举、兴学校、派游学。许多有志之士深感民族危之,也纷纷远涉重洋寻求救国之道,这就在本世纪初形成了一股留学生运动,大批的青年走出国门,到国外接受新式资本主义教育,其中日本成了他们首选对象。日本与中国“文字通近”,又近在咫尺,费用少,条件方便,加之日本原来与中国国情基本相似,也是经济文化落后、封建意识qiáng烈,但通过明治维新,短短30年间一跃而进入世界qiáng国之列。这使国人们对日本产生了qiáng烈的好奇心和探究 心,日本因而成为当时中国留学生最多的一个国家。在1891年时,中国曾派出13人留学日本,到1904年则增至1300人,到1905年底,则有8000人之多。这些人中,不仅有大批男子,也有许多步履维艰的缠足女子、老人甚至小孩,他们在此接受着一套全新的文化教育。
秋瑾要出国的消息传到王子芳耳朵里,使他大为吃惊。为了阻止秋瑾留学,他把秋瑾的珠瑁、珠花给藏起来,想使秋瑾无力支付学费,又讨好地给秋瑾买字画、买衣服,并让两个孩子缠住秋瑾,希图秋瑾打消去日本的念头。但这所有的一切都只使秋瑾更感气愤,她在给兄长秋誉章的信中写道 :“子芳之人,行为禽shòu之不若,人之天良,莫此为甚!即妹之珠瑁及珠花亦为彼篡取;此等人岂可以人格待之哉?……况在彼家相待之情形,直奴仆不如!怨毒中人者深,以国士待我,以国士报之,以常人待我,以常人报之,非妹不情也,一闻此人,令人怒发冲冠,是可忍,孰不可忍……盍妹思之孰矣,为人奴隶,何不自立?后日妹当可自食其力,何必为人之妇矣……”冲出家庭、要求自立的愿望在秋瑾心里越来越qiáng烈。
这天午后,秋瑾又来到吴芝瑛家。
“真的决定要走了 ?”吴芝瑛问秋瑾。
秋瑾没有说话,默默地拿出一张信笺,只见上面 写着一首小诗:
竞有危巢燕,应怜故国驼!
在侵犹未已,西望计如何?
儒士思投笔,闺人欲负戈。
谁为济时彦?相与挽颓波。读到此处,吴芝瑛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两人沉默了片刻,最后,吴芝瑛缓缓说道 :“既然你意已决,那只能劝你珍重了,我听南湖说,服部繁子( 一在华日本人)近日要回国,你可与她搭乘同一条船 ,这样也好有个照应 。”
秋瑾眼含泪花,“大姊,谢谢你 。”
“噢,对了,明晚有个谈话会,你来吧,正好可以认识一下服部 。”
“嗯 。”秋瑾答应着,泪眼汪汪地望着窗外。
廉家书房今日一改往日闲雅幽静。圆桌上铺了红毯,摆着杯盘、果碟。六七个女客叽叽喳喳,围在一起兴奋地聊天。
一位弱不禁风的小姐,显得有些悲哀 ,“璇卿姊到底是走定了 。”
“她丈夫答应了没有?”一张福团团的脸问道。
“哪有的事,王子芳都气昏了。唉,毕竟是璇卿 姊有志气,咬定了牙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