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卿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任性,一个女子,抛头露面到国外去,谁听过这种事!我可是连想都未想过 。”一位架着金丝格致眼镜的中年妇女语重心长。
这时,秋瑾从外面走了进来。大家一齐站起来,施礼寒暄。
“璇卿妹,你真是铁了心要去日本?”还未等坐定,那位金丝眼镜便急不可耐。
“是的。”秋瑾笑笑点头,一副轻松愉快的样子。
“秋瑾姊,你去日本,学什么呢?”团团脸跟着问道。
未等秋瑾回答,别的几位倒先吵开了:
“学学日本的茶道、棋道,就是家政学了,也是一门很大的学问呢 。”
“那怎么行呢?那都是家庭主妇的事。璇卿姊可不是那样人 。”
“那不如学习制布,或服饰,多一门技艺,也多一些自主的资本 。”
“依我看,”那位弱不禁风的小姐这时也开了口“不如去日本学医,学医不是能治病吗?那也算治病救国了 。”
吴芝瑛从外面走了进来,插嘴道 :“大家别急, 我们还是听听璇卿的意见 。”
秋瑾见大家都看着她,便说道 :“其实,各位姐妹所言都不无道理,只是我华夏民族是国将不国,学习皮毛小技艺岂能成大事?此去东瀛,吾当检验其政治、听其学说,只在为我华夏民族寻一条出路,非为个人计也 。”
闻听此言,众人又各表意见,或赞同,或惊诧,或难以苛同。
只听吴芝瑛说道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那两位日本朋友怎么还没来 ?”
“不急,我们再等等,乘工夫也看看大姐近日的墨宝 。”金丝眼镜应道。
正当大家对着桌上的几轴书幅啧啧称道时,丫环从外面引进两个人来,都着中国装束,但气质却不同众人。这两位不是别人,一位是陶荻子,秋瑾认识,另一位身材不高,体态颇丰,想必就是服部繁子了。
两人刚一进屋,问候答应之声此起彼伏。秋瑾问道 :“荻子,你怎么今天才来 ?”
“唉,刚要出门,又出了点事,一位朋友从衙门中来,说王照让吏部给抓起来了 。”
“不就是那个戊戌变法的王照吗 ?”
“是,就是他。听说他是自首去的。现在衙门倒没什么,只是需要钱来赎啊 !”
说到这儿,陶荻子从身后拿出一个小包,jiāo给秋瑾说 :“这是典当东西的钱,你收起来 。”
秋瑾迟疑了一下,没有接,说 :“荻子,你把钱留着吧,去衙门打点打点,把那王照弄出来 。”
“这……这怎么行 。”陶荻子感觉有些突然 ,“你去日本的盘费也不够呀 !”
“嗨!救人要紧,我这儿就差一点儿,我会想办法的,你就收下吧!但有一点,你不要说是我给的钱。”
陶荻子拿着钱不知所措,但看秋瑾意志坚决,便将钱收了起来。
众人入席,酒过三巡之后,吴芝瑛举杯道,璇卿一走,她也准备离京南归,好看望阔别多年的父母。为表达与秋瑾惜别之情,她作诗一首 :“驹隙光yīn,聚天一载,风流云散,天各一方 。”
秋瑾触景生情,不禁意气奋发,从墙上摘剑起舞,赋词一阙,曲子正合《临江仙》之韵:把酒论文欢正好,同心况有同情,《阳关》一曲暗飞声 ,离愁随马足,别恨绕江城。铁画银钩两行字,歧言无限丁宁。相逢异日可能凭?河梁携手处,千里暮云横。字里行间,别情依依。
四、加入革命初现巾帼本色
1904年6月28日,秋瑾与服部繁子结伴,离京到塘沽,登上一艘由日本人租借的德国客轮“独立号 ”,渡海赴日。
六月的大海显得异常平静,碧色的天印在大海上深沉的海水不断地把一圈圈白色的làng涛推向沙滩,似乎正在不懈地摇撼那沉睡在大洋西岸的灵魂。
秋瑾站在银灰的甲板上,任凭海风卷起她蓬松的头发。现在,她浑身为之一轻,终于脱离开那令人厌恶的家,可以去追求自己的理想了。想着船尾那边正在受苦受难的姐妹同胞,她又感到自己责任重大,远涉重洋,要能找到济世之“良方 ”,也算不枉此行。想到此处,秋瑾思绪万千,浑身激亢澎湃,她对海临风,写下一首抒怀诗,来记叙这段路程。
其诗曰:
登天骑白龙,走山跨猛虎。叱咤风云生,jīng神四飞舞。大人处世当与神物游,顾彼豚犬诸儿安足伍!不见项羽酣呼钜鹿战,刘秀雷震昆阳鼓,年约二十余,而能兴汉楚;与人莫敢当,万世钦英武。愧我年廿七,于世尚无补。空负时局状,无策驱胡虏。所幸在风尘, 志气终不腐。每闻鼓鼙声,心思辄震怒,其奈势力孤,群材不为助?因之泛东海,冀得壮士辅。
轮船经过朝鲜仁川、釜山,于5月2日抵达日本神户,在此登陆后,秋瑾与服部繁子转乘火车。
日本在经过1868年明治维新之后,到本世纪初已然成为亚洲的qiáng国。甲午战争,使羽翼渐丰的日本人尝到了甜头,它利用朝鲜和中国的赔款,迅速发展资本主义工业。这种技术的发展使日本国内阶级日益出现分化,劳动阶层的反抗情绪也日趋明显,到1904年,工人运动开始出现。从前流行过的资产阶级理论已然不能给民众以兴趣,明治维新后对教育的高度重视,使日本国内各种学说开始竞相争艳,尽管这些东西在日本正逐渐衰落,但对于刚脱离封建笼槛的中国留学生来说,却还有着qiáng大的吸引力。
在1904年,东京留学的中国留学生有1300余人,他们当中有一部分只不过为了镀金。国内科举的废除,使其难以直接进入封建官僚之列,这样,留洋成为他们升官发财一条新的终南捷径。但大部分的留学生仍是为着探求qiáng国富民的志向来日本的。他们“一到日本,乞求寻找的大抵是新知识,除学习日文,准备进专门的学校之外,就赴会馆、跑书店、往集会 、听演讲”。他们在新的资产阶级革命学说影响 下,耳濡目染日本的繁荣,于是反清排满、建立民主共和国的愿望也越加qiáng烈起来。在这些留学生中,中国资产阶级革命活动风起云涌,早在1895年《马关条约》签订不久,孙中山就在日本华侨中组织了兴中会,宣传革命。1902年,章太炎在东京发起“支那之国二百四十二年纪念会 ”,1903年元旦,在各省留日学生团拜会上,马君武、邹容等人当场演说反满革命主张,并驳斥了清朝宗室长福为清朝统治辩护的谬论。四月底,又组织“拒俄义勇队 ”,以反抗在我东三省的日俄战争,于此同时,宣传革命的刊物也在留学生中如雨后chūn笋般出现:如《湖南学生界》、《江苏》、《浙江cháo》、《游学译编》等等。至于邹容的《革命军》陈天华的《猛回头》、《警世钟》更是广为流传。他们以激越的感情,揭露帝国主义与清朝反动统治者压迫、剥削中国民众的罪恶,为革命大声疾呼,气势磅礴。
五月初,秋瑾到达日本东京,正式开始了她的留学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