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真是个研究不透的人。
历史就是有许多不解之谜。
据说,林彪看到毛泽东的批示后,大有点拍马屁拍到马蹄上的感觉,将此信揉成一团,扔进字纸篓中。是他身边的工作人员事后拣起来存入档案的——这个说法确实与否,我们无法找林彪核对,但我们看到这封信的原件,确实是被揉搓、被撕过的。
至于毛泽东究竟为何“震怒“,有一种说法可供参考:
《党史文汇》月刊曾经发表过一篇《二月逆流史话》,其中讲到2月17日,康生单独会见毛泽东。他不仅叙述了开会的情况,而且是从历史的高度、从理论的高度、从路线的高度把“怀仁堂会议”的内容加以篡改,以此激怒了毛泽东。
这种说法不无道理。可惜的是我们没有找到可靠的依据。
谭震林是在家里听李富chūn、李先念传达毛泽东“震怒“的情况的。
两位老同志在传达时用词是委婉的——他们的政治态度同谭老板别无二致。可以想见这次谈话的艰难。
谭震林听得目瞪口呆。
他并没有反对毛泽东,他还希望毛泽东听听老同志们的意见,扼制一下“中央文革“的活动。谁知毛泽东竟是如此态度。
他觉得,肯定有人蒙蔽了毛泽东,应该向毛泽东面陈一切。
老同志们劝他冷静一些,认真对待毛泽东的严厉批评。
谭震林说:“我就是要向主席讲明情况!”
他又错了。此时的毛泽东,已不再是那么容易听得进老同志的逆耳忠言了。
他和毛泽东的办公室联系,希望主席抽点时间同他谈谈。得到的答复是最近主席很忙,等有了空,就给你打电话。
谭老板静静地等待着,而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却一直没有响。
与此同时,党中央的“政治生活会”连续召开了7次。这7次名曰“政治生活会”实际上是对谭震林、陈毅等同志进行批评和围攻。
康生在会上说:“这是一种政变的预演,一种资本主义复辟的预演。”
江青咬牙切齿地说:“保护老gān部,就是保护一小撮叛徒、特务。”
陈伯达说:“这是自上而下地复辟资本主义,这是颠覆无产阶级专政!”
……
面对重重压力,谭震林没有退缩,也没有屈服,他用“检讨”的形式,继续抗争着,直到不让他再参加会议。
人民大会堂的万人批斗大会上,谭震林宁死不肯低头,
有人动手打了他一个耳光,他说,这件事我永生不能忘。
谭老板从来没有像这段日子这样苦闷过。
他吃过饭,就坐在办公桌前,既不读书,也不看报,连听收音机的习惯也改变了。他拿着一枝铅笔,在纸上写着,划着。每天只写一页纸。
他在写检讨。
这检讨怎么写呀!以往毛泽东也批评过他。批评后他很快就能认识到自己错在哪里。这一回,却是有本质的不同。
他不承认自己“错”了。“文化大革命”就听任“中央文革”这样胡闹下去?中国就这样混乱下去?中国共产党的形象就这样被他们糟蹋下去?……
他陷入了愈来愈深的苦闷之中。我们从现存的一份又一份检讨中,可以看出这位65岁的老革命家的思想轨迹。
这种苦闷似乎不难理解。他从参加革命以来,一直追随毛泽东。他尊敬毛泽东,崇拜毛泽东,总是希望毛泽东把事情做好。在毛泽东的麾下几十个chūn秋,他认定毛是个伟大人物,是出类拔萃的革命领袖。因而对毛泽东的决定和指示,他是言听计从的。他认为,他在怀仁堂发脾气,是维护毛泽东,按毛泽东的指示办事的。而江青他们那些人,才是打着毛主席的旗号gān自己的勾当。
可是,毛泽东却说,“中央文革”执行我的指示,成绩是百分之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错误是百分之一、二、三!反对“中央文革”,就是反对我!
由于他对毛泽东的崇拜,他不能不思考毛泽东的这些话,不能不反省自己的言行,不能不在夜深人静的凌晨扪心自问:是我错了吗?
如果说有错误的话,在这件事上,只是不该那么冲动地发脾气。可是,陈伯达、江青这一伙人也太气人了。谭老板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若依着谭老板的性格,他是真的“不gān了”。然而他毕竟是个有着几十年党龄的老党员,他有着对毛泽东的盲目崇拜,他还是要在党中央的政治生活批评会上,一次又一次地接受所谓“批评”。
在汉语词汇中,“批评”和“批判”似有所不同。周恩来总理主持的叫做“政治生活批评会“。而“中央文革”和“左派”们对陈毅、谭震林的“批评”,绝不仅仅是同志之间的批评与自我批评,而是一种“围攻”。他们要谭震林承认是“反对伟大领袖毛主席和林副主席,反对中央文革,反对毛主席的战略部署”。
谭老板不承认反对毛主席,他们便说:“态度不好”,“拒不认错”。谭老板承认反对“中央文革”,他们又说“看他的反动气焰有多么嚣张!”
……
真正想把谭震林打倒的人并不多。周恩来等同志千方百计想让他过关,让他“站出来继续革命”。许多老同志、老部下也来做他的工作,希望他“好汉不吃眼前亏”……
1967年5月1日,北京照例举行隆重的庆祝活动。在红旗飘扬、金碧辉煌的天安门城楼上,谭老板见到了很多老同志。先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悄声对他说:
“老板,认个错没什么要紧的。谁也少不了认错、检讨、反省。历史总是公正的嘛……”
谭老板握住老战友的手,久久没有松开。又有许多人走进休息室,他们只能用目光来jiāo流感情了。
又有一位老部下来叫他。他们相跟着走到城楼上的栏杆前。老部下沉默了一阵,才说:“老板啊,你得检讨哇。你硬顶下去,他们就会彻底打倒你。你现在不能倒,你倒下了,我们这一大批人也就倒下了。”
谭老板望着广场上如cháo的“红卫兵”,许久没有回答。
老部下又说:“这不是怕丢官。毛主席不是说政策和策略是党的生命吗?你也告诉我们要讲策略,老板,检讨也是一种策略。现在检讨过了关,将来还可以和他们斗,你说是不是?”
……
不知是不是这些劝说起了些作用,后来谭老板相继写了几份检讨。写检讨和送检讨的心情都是复杂的。这在他的检讨中可以看出来。
——他把一份检讨送给毛泽东和林彪,并写信说:送上我在军委扩大会议发言稿一份,请审阅指教。这次检查是在上次检查的基础上,增加了我对文化大革命的指导方法,对阶级斗争的看法,和革命左派、革命群众组织的看法。在这三个问题上,我都犯了立场上的错误,都站到刘邓资产阶级反对路线上去了。尽管不是自觉的,但错误是严重的,是世界观没有改造好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