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度日【完结】(4)

2019-03-19  作者|标签:

你不可能分不清自己和顾言。越然突然说。

你却分不清我和顾言。白洋轻轻答道。

就算如此,你还是跟上来了。越然笑了。

这时白洋低了低头,似乎有些懊恼地说:你总是不同。

白洋踏进越然屋子时候的反应和杨篾差不多,里面整洁舒适,一切都有一种泛黄的温暖感,却是满屋子的落寞。他环视四周,房间显得有些空荡,但家具一件不多一件不少,应该用了很久,看得出主人很念旧。客厅靠墙是一张米色针织布罩子的沙发,上面孤零零地躺着一本普伊格的《蜘蛛女之吻》。

听说你会做一种极香甜的咖啡。白洋的手抚过咖啡机的转轮,用手指碾了碾沾在上面的灰尘,回头对越然说。而越然的声音则出现在白洋身后。

我已经不喝很久了。他的目光越过白洋也落在那台老式咖啡机上。他停了停,转过身打开柜子,取下一瓶颜色深棕的咖啡豆。

但我可以做给你喝。

越然的咖啡值得苏繁缕的赞誉,苦润和甜腻适当的共舞,里面还有一股奇异而格外浓醇的味道,粘腻不清,却又让人无法摆脱。白洋看着温咖啡的小炉,他盯住那跳动的炭火,觉得那火焰犹如一只在手心跳动的雏鸡,正用它细软的绒毛轻触着自己掌心。

他突然觉得有一点恍惚,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为了越然的半句台词而跟着对方回家。他下意识的拿起咖啡壶想为自己在添一点咖啡,却被越然制止。

你不能再喝了。他神色不明的看着脸已经有些泛红的白洋。

里面是掺了白兰地的。

白洋的眼睛闪了闪,已经蒙上淡淡一层云雾。

借你沙发躺一下。他揉了揉自己的鼻梁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我去拿床毯子。越然起身往屋里走去。

等他回来的时候,白洋已经斜倚着沙发睡着了。越然就从高处俯视着这个在月光下显得皎洁美好的少年,然后轻轻给他盖上了毯子,随手柔柔在沙发背上敲出一串旋律。就在他站起离开之时,白洋却猛地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在阴影里呈现出一种浓蓝的深色,但是亮得叫人移不开目光。他对住越然的眼,口齿有些粘侬的说:我可以陪你,但我不是顾言。

越然没有动,仍是保持着从高处俯视着白洋的姿势,挑起一根眉毛,脸上没有表情,不置可否。只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

章三

清晨时分,淡金色的阳光穿透雾霭射进屋子里来,正巧印在白洋的脸上。下一秒,这双被阳光笼罩的眼就睁开了,没有一丝模糊,清醒地在晨光中熠熠闪烁。

白洋利索地起身,一丝不苟叠好毯子,去盥洗室洗漱。

这时候从厨房传来响动,是什么东西在煎锅上被烹制得滋滋作响的声音。

越然醒得更早,此时居然已经开始做早餐。他煮了一锅白粥,正在煎两个鸡蛋。厨房是连屋的玻璃房,抬头就可以看见外面的田圃,他开了窗户,室外的冷空气一下失了阻隔,直冲冲倾泻进来和屋内较暖的空气产生对冲,形成了一片雾气。日出的橙红色朝霞就洒在这片雾气上,温热了越然不知为何总带着些萧索落寞的身影。

白洋一进厨房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眼前此人并非不食烟火,只是他的疏离把他自己隔绝在人间烟火之外罢了。像一座终日被云雾缭绕的暮冬青山,线条温柔,却沉寂漠然,淡淡地拒绝所有人靠近,倔强独立让人无法可图。

帮你。他没有多话,直接接过越然手中木锅铲,熟练地煎蛋。

越然闻言,轻轻笑了一声,眼睛眯了起来,语调微微上扬。

家里很久没有人来了。说着紧贴着白洋去取一瓶白糖。

离得太近了,越然还未干透的头发,就这样带着水汽,拂过白洋的鼻尖。这下本来沉稳自若的白洋,虽然一直竭力压制,但耳根还是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他就这样怔忡,下意识般地拈起了对方的那一缕湿发。

越然察觉,缓缓回过头来,这下他的脸离白洋更近了。一双弧长的眼撞进白洋的视线里,好像要一直看到他灵魂的深处去。他就这样静静和白洋对视,不由自主地追逐着对方眼中那两道有些闪烁的星光。

他无法拒绝那两道星光。

小心却又坚定地靠近,就像是冬雪上的第一缕日光,温暖得让人忍不住深深眷恋。

白洋又看到越然眼中的火焰了。但这次却不同。

越然的眼睛映着朝阳呈现出一种清浅的色泽,柔柔地,鲜活地,宛若秋日晨光。

他看到越然靠得愈来愈近,然后侧过头吻住了自己。

这个吻有些生疏,但对于白洋来说温度却刚刚好。

他的眼睛合了一瞬,纤长的睫毛在绽放的阳光中慢慢透明。他深深吸一口气,越然有些潮湿的气息便充满了他整个鼻腔游弋于口齿间。

他让自己沉浸在越然的气息里。一双闪着星芒的眼睛睁开了,虽然也沾染了些许水汽但却仍然凌冽。他往前抵了一步,将对方抵在了炉台的玻璃壁上。

越然这时也睁开了眼睛,失着神,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的眼睛模糊了,似乎是看向未来,又像是陷溺在过去。

白洋注视着这双眼睛,一动不动。像是在等对方瞳孔中自己的形貌变得清晰。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杂乱的巨响打乱了这段失温的暧昧。

越然的手机响了。

炉上的粥锅也沸了,翻腾的水蒸气正冲撞着锅盖,发出哐哐的响声。

白洋退了半步,关了火,然后拿毛巾垫了手,揭开了锅盖,用木勺缓缓搅动米粥。而越然转过身去,接起了手机。

是苏繁缕。

她说。

蓝湉回来了。

越然的眼睛没有动,从头至尾没有说话,只轻轻应了声嗯。

他放下电话,转过身看着白洋,就只是看着白洋。

隔了一会儿,他弯下身,越过对方的手,从橱柜中取下两只碗,放在那双正缓缓往回收的手中。

碗一向放在这。他说。

白洋动作稍缓,笑了。

几天后,日子平缓行进,越然就像没接到任何电话一样,只是在白洋往自己这边多挪动半步椅子时,嘴角弧度更为明显。甚至有时不等对方动作,直接坐到白洋旁边,共用一个剧本温习台词。

女人的直觉总是敏锐的。杨篾和苏繁缕都察觉了这些微的不同。唯一的区别是杨篾靠一种小动物般的下意识萌动,而快成精的苏繁缕只是动了动自己的鼻子。

她默不作声把越然拉到无人一处。

语气有些担心:你分得清么。

越然坦白:我是有些模糊。

苏繁缕无奈:那是个好孩子。

越然却突然皱眉:他只比我小三岁。

对方闻言却有了一丝笑意:是,但你活得就像是个老爷子。

越然斜抿了嘴,摆摆手,示意对方少胡闹。

最后一场戏了。

徐青坐在监控器后面,看不出表情。

越然饰演的杜寞直直盯视对面杨洋饰演的顾言,眼光如炬,四处迸射。空间似乎就在两人四周冻结,顾言抬头对上对方双眸,不知为什么看起来有些沉醉和享受。他回应杜寞以无限深情,有些变态地用目光与对方枯竭烈火般的眼神一刻缠绵。

杜寞还差一根骨头。看到这里徐青有些突兀地说道。

他的眼睛还有些模糊。一旁的苏繁缕也盯着屏幕,有些惋惜地回答。但奇怪的是,她的声音在最后一个字时突然变得尖锐,还拉长了字音。她猛地一下凑到监控器显视屏前。

监控器里的越然朝她们这边看过来,站在那的已经不是杜寞。可在那人身上同样找不出一丝属于现在越然的气息。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连苏繁缕都有些陌生的,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的人。

那是七年前的越然,倔强疯狂,犹如一只受伤的狮子。

苏繁缕一怔,续而像是意识到什么,飞快地回头看向身后。越然看的不是她们,而是现在立在大门不远处的一个人影。

那真是一个让人过目不忘的人。

似乎连此刻深重的夜幕也不能掩盖他身上的光彩。

这人与白洋远看有三分像。

他梳大背头,脸色苍白,戴精致金丝眼镜,一手挽深蓝色长西装外套,一手杵着铁栏门。有几缕头发倾了下来,挡住他的视线,却掩不住他闪烁的目光,感情莫名地投向越然。

男子这时才远远朝苏繁缕招了招手,像刚发现她的样子。但在她站起一刻却转身离去。苏繁缕急急迈出一步,想赶上那人,而另一个人却飞快掠过她,紧追着那个人离开摄影棚,身形有些不稳。

是越然。

看着越然穿着戏服就开车冲了出去,苏繁缕急了。这种事情决不能见报。好在拍摄地点较偏远,保密又好,狗仔不易寻来。她先示意拍摄暂停,横眉冷竖,严厉告诫剧组人员今天所见所闻不得出摄影棚。接着她柔和神色,款款表示今天早休,杀青宴变酬宾宴,照办不误,另开每人奖金。苏繁缕先兵后礼,硬生生将事情压下来。

她看了一眼白洋,后者点头。两人上了苏繁缕的红色跑车,一路往城区奔驰。

知道那人谁么。苏繁缕有些烦躁,她摆了一下头发,把油门踩到了底,汽车随即一阵轰鸣。白洋听到这噪音,皱了皱眉头,但手上穿外套动作不变:无非是顾言。

苏繁缕对于对方的急事缓办,实在有些无语。她看着白洋把越然遗落在片场的西装外套穿在自己身上,又把自己的风衣整齐叠好,顿了一会儿才说:

蓝湉。我和越然的商学院同学。

她还没说完,嘴里的话就被白洋憋了回去。

越然是有点分不清我和蓝湉。

末了又添了一句:其实我也不知道对越然究竟是什么。

苏繁缕闻言被噎了一下,拿白洋彻底没了辙,那你还上来。

可那是越然。白洋毫不犹豫回答。

苏繁缕头一次觉得越然说的对,白洋不是孩子。从某些方面来说,他甚至比这世上大部分人都成熟智慧,他懂得及时抓住,绝不踌躇,又坚定勇敢。

她笑了,在心中腹诽道:越然这老呆瓜居然也挑对了人。

苏繁缕和白洋的目的地是华安最繁华的一区。那里高楼林立,即使是午夜,也依旧热闹一如白昼,光影变幻。在其中一栋玲珑巨厦的顶楼,一场宴会正酣。蓝湉和越然却在角落对坐,两人之间与外界相比是刺耳的寂静。

加了白兰地。蓝湉看着越然,把一杯咖啡推了推,手里的雪茄烟被风吹得四处飘摇。

越然只穿了件白色高领毛衣,夜风吹拂把他的身影衬得更加嶙峋。他斜靠在椅子上,翘着腿,刘海遮住双眼,看向一边。

抱歉。蓝湉忽然说。

不用,你换了地址,说明过的很好。越然回答。

蓝湉张了张嘴,不知道想说些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来,只默默掏出一块错金怀表看了看时间,合上时用指节习惯性一敲。听到这久违清脆响声,越然蓦地抬头,眼神由暗转明,又由明转暗。

你总是眷恋旧日荣光的。蓝湉见此含笑看着越然,而越然的眼中竟显出几分绝望来。

不他的回答有些无力。

但就在下一刻,他的眼睛却亮了起来。蓝湉起先是有些不解,而后迅速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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