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时赶紧转头看了看床上的折锦,对那人做了个小声的手势,继而说道:“折锦病了,躺在床上。呃,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那人勾着头望见床上的折锦,笑道:“哟,还真是折锦。若是别人,我还以为你金屋藏娇了。开玩笑啦。别板着脸嘛,我不是晚上睡不着,出来走走,转到这儿望见你屋里还点着灯么?”
“折锦烧了一晚上,我得看着他。”
“我知道你对他关心,比关心我还多一些。说认真的,下山后你打算去哪儿?”
“还没想好。不过,在三界游历一番增长些见识还是不错的。我收到大师兄的来信,他说了好多……”
“哎呀,别说那个了。我以前不是跟你提过我家的商铺么?”
“……这,我还没想好……”
“你不喜欢去商铺那么田庄如何?我家还有好几个田庄,那里也需要人手。你去了之后一定会喜欢的。”
“还是让我再考虑考虑吧。”
虽然没有得到确切答复,但是那人并不灰心,只笑着催促道:“要尽快决定哦。离下山的日子不远了,我也等不了那么久。”
“嗯,你早点回去歇息吧。”
楠时回到床边,给折锦换了条湿帕子。刚才的问题他以前考虑过,可还没有下定决心。何去何从确实是个问题。楠时揉了揉额角,他暂时还不想考虑,实在太困,于是他趴在床头打起盹来。
到了第二天早上,折锦的烧退了下去,这小子却咳了起来,急得楠时又跑去厨房煎药。又是梨子,又是贝母的,还有些别的苦药,逼得折锦见了那黑黄色的汤药只想告饶:“刚才吃了个好大的梨子,肚子好撑,现在喝不下了……”话还没说完,喉咙里便迸发出一阵抑制不住的咳嗽声。
“看你还不喝?”楠时拍着他的后背道,“若是这咳嗽不及时治好,到时熬成了肺病可怎么办?”见折锦一脸不信的神情,楠时便左举一个例子,右拿一个范本,内容不外乎是某些人着凉后诊治不慎,小病熬成大病,有的变成肺病,还有的一命呜呼了。
楠时一脸正经,例子都说得好似亲眼见过,那些悲惨的弥留情景也是讲得绘声绘色。可惜他竭力想创造出来的那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却被折锦一声带着咳嗽的笑声完全破坏了。
“楠时哥哥,你说的是真的吗?”折锦又咳又笑,小脸重新变得通红。
楠时一瞪眼睛:“当然是真的,我还能骗你?你不知道那些人的家人当时哭得多么厉害,真是见者伤心,闻者流泪。”
“哈哈,咳咳……”折锦捂着嘴咳嗽了几声,笑道,“可天人是很少生病的啊。就算生病,也是小病而已。我在门里的书库里翻过关于三界的书,知道三界之中,只有人界的凡人最脆弱,最容易生病,也最容易死了。”
“你什么时候看的?”
“在你不知道的时候看的啊。其实我去了好些次书库,里面有不少书还挺有趣的。你放心,我过不了几天就会好起来。咳咳……”
楠时无奈地递过药碗:“还是喝了吧,小心嗓子咳嘶了。”
到了晚上,折锦本想回到自己屋子里,可被楠时挡住了:“看你咳嗽还没好,回去没人照顾你,还吵到别人。今晚就睡我这儿吧。我好歹能帮你递帕子。”
“不会吵到你么?”
楠时拍拍他的肩膀,递过一个蒸过的大梨子:“不会的。你把梨子吃了吧。”
“才吃过……”折锦苦着小脸说道,可楠时把脸一板,他只好将就着吃了。
吃了梨,早就被晚饭和汤药撑得滚滚的肚子也开始犯懒了,折锦只好靠着椅子一边小声咳嗽一边给肚子按摩。
楠时坐在书桌边看书,看样子还挺专注的。
“楠时哥哥,你真的要下山么?”折锦问道,咳了一声。
楠时点头:“谁学满都要下山的,以前是大师兄,现在是我,以后就轮到你了。不过也别担心,山下不比山上差,大师兄给我写的信里面说了三界里不少有趣的事。”
“是吗?”折锦一听,兴致来了,便要楠时给他说说有什么好玩的事。
“就知道好玩的。”楠时笑了一下,便跟他讲了几件趣事。
折锦听着听着,一对眼皮不由自主地上下打架,咳嗽声渐渐小了。楠时见状,知道他是瞌睡来了,便说:“困了,就上床睡吧。”
脑袋挨上枕头,睡意却不那么浓烈了,折锦闭着眼睛听师兄在身边脱衣掀被发出的窸窸窣窣声,然后就是师兄那股熟悉的男性气息。
折锦心里一动。他小时候也钻过师兄的被窝,还舔着脸要师兄哄自己入睡。师兄对自己不说是百依百顺,也基本是来者不拒。那时的他偎依在师兄怀里,抓着师兄的衣襟要其给自己讲故事才愿意睡觉。他弯起嘴角,师兄对自己可真是没话说呢。可是,师兄很快就要走了。然后就再也没有人在自己身后难受时说着安慰的话,生病时哄着自己吃药,饿了困了就分了半颗心来照顾自己……师兄,我真的以后要一个人了么?
他悄悄睁开眼睛,看着楠时恬静的睡颜。轮廓分明的面庞,浓密的剑眉翘起翎羽般的睫毛,高挺的鼻梁下面是一双厚薄均匀的嘴唇,坚毅的下巴不失柔和的线条。也许自己面对这张脸的时间太久频率太频繁,以至于从来就没有细细端详这张日渐显出成熟男子气概的面孔吧。师兄很好看呢,他想,手指不由自主地触上楠时的散在枕头上的鬓发,乌黑,粗硬,与自己柔软的发丝形成鲜明对比。
楠时哥哥,你要离开我了,我再也看不到你了。
折锦忽然想起了那唯一一次与楠时、柳师姐一起吃桂花饼的情景,心里不知涌起什么滋味,有点酸,有点涩……柳师姐好像与楠时哥哥是同一年上山的,是不是也该出师了?她看上去与楠时哥哥很配,折锦咬着嘴唇想,若是柳师姐下山,自己可能什么感觉也没有。也是,这么长时间以来,柳师姐对自己,自己对柳师姐,不浓不淡,跟清水似的同门关系。柳师姐对自己偶尔一声招呼一个笑脸,折锦心里也就是那一瞬的欢喜,随后该干嘛干嘛。可是一想到楠时哥哥要下山,折锦心里却越发难受起来。
心里明知道不可能,嘴上还是说了出来:“楠时哥哥,你别走,留下来好么?”也许是他声音太小,也许是楠时睡得太沉,折锦的询问没有收到任何答复。